老虎与苍蝇：动物园的人的价值评判体系

儿子小时候特别爱学习，这与他上学后的表现有很大的反差。五六岁的时候，他有一本小画册，里面是各种动物以及中英文单词对照，没用多长的时间，他就能读出各种动物的英文名称，尤其是tiger（老虎）、fly（苍蝇）这些他感兴趣的，更是读得滚瓜烂熟，而且大部分都会拼写了。妻子那叫一个高兴，她做梦也想不到，到了初中的时候，儿子最头痛的功课就是外语。

为了奖励儿子的优异表现，我承诺带他去北京动物园玩。拖了再拖之后，动物园之行万般无奈终于兑现。那时去趟北京是件不容易的事，倒了几次车，从早晨一直到近中午才到达目的地。那年北京动物园的海洋馆刚刚建成，到海洋馆参观的人最多，可一看票价我就有点傻眼了，六十元一位，要知道那时我的工资也就三百多块钱。可儿子不管那些，他拉起我的手，就排进了海洋馆前长长的队伍里。小孩自有他的智慧，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小朋友扎堆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玩的。他们的这种直接的判断方式，让大人们无可奈何。在排队的时候，我试图用各种方法打消他进海洋馆的热情，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把媳妇都给惹恼了，使劲用白眼翻我，意思是为了省那点儿钱至于吗？海洋馆还真是不错，让我这向往大海的人可是开了眼，那些水中的鱼，可是比人自由多了。儿子在经过了短暂的新鲜之后，就没有兴趣了，他对海还没有什么概念，当然对生活在海中的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最主要的是，他的英文画册中，没有这些海洋动物，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更不可能用英文来炫耀自己的本领了。就这样，我带着花钱的心痛被儿子拉进了海洋馆，又怀着不舍的心情被儿子拽了出来。由此可见，大人与小孩的心态是有多么大的反差，从那一刻起我也隐约感到，有了儿女之后，注定生活方向就会被儿女左右，只不过是愿意不愿意承认，什么时候承认的问题了。

随着儿子陀螺般地出入各个馆舍，我都累晕了，可儿子的兴趣和激情一点不减，红红的小脸蛋上挂着汗珠，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叫出每个动物的英文名字，引得路边游客的喝彩，他骄傲得像只昂首挺胸的小公鸡一样。天快黑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回程的火车了，儿子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下，才恋恋不舍地随着我们往动物园的大门外走。为了缓解他失望的心情，我边走边给他提问题，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讲下参观动物园的感受。我先说，感受就是动物园里人太多了，游人是人山人海，可是动物就是可怜的那么几只，游人每天都换一拨，可是动物始终就是那几只，与其说是人在享受参观动物的快乐，还不如说是动物在感受人类的乏味与枯燥。对于我所说的，儿子听不懂，也根本没有兴趣。快到动物园出口时，儿子发表了他的观后感，他说动物园骗人，只有像tiger（老虎）这样的大动物，没有fly（苍蝇）这样的小动物。这下我有点吃惊了，不光北京动物园，可能全世界各地的动物园，都没有苍蝇。找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才能说服他，可是不能输给孩子呀。我一眼看见了出口处的卫生间，救命稻草来了，我拉起了儿子的小手向卫生间走，信心十足地说谁说没有fly，这就带你看去。谢天谢地，一进厕所果然就有几只我讨厌至极的苍蝇嗡嗡飞行，我如释重负，还真怕首都的卫生太好。我得意地指着让儿子看，fly就在这儿。儿子小脸通红，显然是生气了，他大声嚷嚷，爸爸赖皮，这儿的fly不是动物园的，动物园的动物都是在笼子里的，没有笼子的动物不是动物园的动物。(www.xing528.com)

至今我也忘不了当时那个情境、那段对话，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带给我不同的感受。所谓的动物园，应该包括被参观的动物，也应包括参观动物的人。游人有各自的感受，但动物也有它的感受，只不过是动物们说的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罢了。老虎与苍蝇，因为进入了人的价值评判体系，产生高低与贵贱。人们更看重老虎，才把它关进了笼子，放在动物园的显著位置，笼子里的老虎更像是一只只病猫。人们讨厌苍蝇，它就只能不请自来地生活在卫生间的一隅，没有笼子的待遇，但却是生动自由的。说不定，在动物界中的综合排行榜上，苍蝇在前老虎在后。如果动物能建一个符合它们标准的动物园，人不知会被放在什么位置，可以肯定地讲，大人的待遇肯定会低于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