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苦旅：陈秘书作为秘书的日子

自1995年起，我就被调到办公室工作，干了几年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效果还不错的秘书工作，由办案子的法官变成一个办文的法官，但是对审判工作的热爱一点没有降低，从另外一个角度研究法律，从事更为综合的审判业务，我的法律硕士和司法资格证书都是此期间的收获。我的心始终在审判一线，办案的情结一点没减。

那时到办公室工作，为院长写材料，是个比较特殊的工作，据说是赖汉子干不了、好汉子不爱干的差事。说来也有些奇怪，我自己打心里不爱干这事，高考语文都不及格，写材料没有一点自信。学法律、当法官、办案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写材料所谓何物，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我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可以有，但是在现实中基本上和没有一样，你只能服从安排。当我把自己都觉得是胡言乱语、东拼西凑的第一篇简报放到领导面前审阅时，却得到了出人意料的肯定，领导表扬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这么仰仗领导的鼓励，我先是从编发信息、简报开始，再到宣传稿件，后来专门做文秘工作，主要是给院长写讲话稿，一边做着法官办案的梦，一边加班加点写着讲话稿。有时候被别人称为陈秘书，还是很受用的，也能体会到些许的自豪，看来狐假虎威的感觉还很不错。

实际上，在办公室的工作是个难得的学习过程。在机关工作二十几年，悟到了一条铁律，就是不要低估任何一个领导的能力，如果非要比高低论短长，那也是只有风格的不同。在办公室工作，能与领导保持最近的距离，有机会亲历领导们的工作过程，见识他们在解决问题、部署工作、谋划思路时的角度、特点、方法和魄力，近水楼台先得月，耳濡目染，不知不觉间我的思路逐渐开阔，从小井的井底之蛙变成大井的井底之蛙，心灵能够慢慢地从狭隘逐步走向宽阔。

秘书的工作，收获是巨大的，道路是曲折而艰难的。办公室工作期间，我真正体会到了绞尽脑汁这个成语的含义。在为领导准备工作安排性会议的讲话时，不怕事多，因为毕竟言之有物，把各项工作的头绪理顺，分出轻重缓急，逐一罗列出来就可以了。怕就怕一些务虚性的会议，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会还必须开，话还不能少，上级领导讲的话必须重复，结合本职工作的体会要有，落实上级要求的措施也要有。有时候实在是理屈词穷、言之无物了，就把脑子掏出来，使劲拧，想不出就再拧，直到榨干最后一点脑汁。在这个过程中也有点奇怪，每一次都以为榨干了，可是下一次再拧的时候，还是有东西可以榨出来，时间一久了，还呈现出源远流长、越拧越多的趋势。绞尽脑汁的实践过程表明，任何事未开始前的想象是痛苦的，刚开始的行动也是痛苦的，牛不喝水强按头，梁山一旦被逼上去了，什么都可以成为常态，并且多数情况下会乐在其中，逐渐一切柳暗花明。人要有理想，要有追求，但作为普通人最需要有的还是行动的勇气和坚持的精神。现实中的选择是少之又少的，先干起来再坚持下去，有时就是最明智的选择。(www.xing528.com)

多年来，我追求并十分享受苦尽甘来的状态，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不受罪、不吃苦就有点难受。人的快乐有两个来源：自己的成功，别人的失败。自己的成功从自己的角度来讲，是正面的提高，是正数的增加，当努力收获成果，付出得到回报，快乐油然而生。别人的失败同样可以导致快乐，两层含义：一是从逻辑关系上讲，你的成功是建立在别人的失败之上，是打败别人的结果，可见失败是快乐之母。二是从人性角度讲，别人的失败，别人的痛苦，哪怕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也能给你带来一丝快乐，这就是所谓幸灾乐祸吧！就是这么奇妙，也是这么现实，快乐需要一个快字，一旦冷静思考，恐怕就乐不起来了。普通人快乐的来源，无非是在酿造快乐之酒的时候，主要是以别人的失败源泉为主，还是以自己的成功源泉为主，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能就是高尚与卑鄙的差异。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我这二十五年的法官经历，二十年办案，有五年的时间是写材料的法官，以办文为生。后来的实践证明，办文的历练，为办案提供了支持，也为为人处事提供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从年龄阶段看，参加工作五六年时间，初心仍在，经验刚有，是个人的价值观与社会价值取向逐渐融合的过程。在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龄，进入到一个更为优秀的群体，做一些挑战性更强的工作，尤其是选择一项与自己期望反差较大的工作，应该是种不可多得的机遇，在三十到三十五六岁这个年龄的中段，把自己放在粗糙的石头上，来回进行打磨，实在是成材成器的好机遇。另外，按照哲学的观点，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也在改造着主观世界。从我个人的观点讲，改造主观世界是人活在世界上最为主要的任务，而我在做办文法官时，对我来说就是改造主观世界的最佳阶段。从事文字工作的那段时间，是人生的黄金阶段，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投入。我儿子小时与邻居的孩子玩耍时，曾对常规的游戏不屑一顾，煞有其事地提出，要玩就玩写材料的游戏。在他的心目中，让他老爸晚上不回、周六周日加班的这个写材料的事，肯定是乐趣无穷的。文字是思想的物化方式，只有文字化的思想才是真实的。那些年，每年几十万字的工作量，反映出了我这个普通人头脑中的剧烈变化，一个个观点的形成、否定、再形成；一种种说法的出现、消失、再出现；一项项成绩的取得、落后、再提高；一道道束缚的破除、形成、再破除；一重重隔膜的打破、出现、再打破，激烈的思想斗争，痛苦的自我否定，走出狭隘的惊喜若狂，推动了主观世界中自我调节机制的逐渐形成。人人都在追求财富，物质财富固然可贵，精神财富更是弥足珍贵。物质层面的富翁只需堆砌，达到一个量级即可。而精神财富，无论是在表现形式还是影响方式，都是常人所不容易理解的，大家的重视程度也不高。在我看来，在追求富裕的过程中，倒可以另辟蹊径，努力做一个精神富翁，岂不更是名至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