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8月我被分配到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怀着急迫而复杂心情,我终于开始了工作生涯。心情之所以急迫,是人岁数越来越大,上学的时间又太长,还是家里的一个累赘,独立意识日渐强烈,自食其力可能不只是理想追求,也是人的一种生理需求,勇敢地告别寄生虫的日子,是人成熟的一个标志。工作是生存的需要,多数情况下和劳动是同义的,工作就是干活,干活就是工作。但是在这个任何事都要分等级的社会里,就没有简单直接的事,工作应该是正式的,什么是正式的工作?通常是专指端国家饭碗的,往直白里说要么是国家干部,要么是国有企业的工人,尤其大学毕业的学生,只有这两种才是工作,除此之外就是不务正业,到现在还有人炒作北大学生当屠夫卖肉的事,可见我们这个社会,工作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义。就要工作了,人生即将切换到新的模式,压抑不住的兴奋,隐隐约约的压力,还有莫名的迷茫,就像北京三环线的车辆,繁杂不堪,分不清,理还乱。
错综复杂的心情,导致我上班第一天就走错了门。第一天报到时,我扛着被窝卷下了班车,很潇洒地打了一辆三轮车,用调到最标准的普通话对师傅说,去市中院。三轮车师傅在一番艰苦的努力之后把我送到了一个大门口,上面赫然写着廊坊市中医院。在正式确认分配到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后,自豪与骄傲就充斥在心头,别人问起时,故意用简化的术语回答为市中院,其中自己的得意和对别人的轻视味道很深厚,只可惜得意就忘形,忘形就要付出代价。一句“市中院”拽得,车费由三块变成了五块,我估计师傅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我,遇到这种轻飘飘,满嘴咬文嚼字的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宰他一刀,当然人家不是故意为之。
到单位报到,接待我的是门卫小刘,他也是我在单位中认识的第一个人。小刘很年轻,长的很精神,为人和善,后来专门为院领导打扫卫生,我离开中级人民法院的时候还是个临时工,据说现在还在法院,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真是值得钦佩。后来,法院的一帮哥们在吃饭喝酒聊自己的雄心壮志的时候,我就说将来能混到小刘给我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就心满意足了,大家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醒悟过来了,纷纷指责我野心太大,还想当院长,你就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吧!就这样,一个年少轻狂的我,离开了校门,踏出了迈向社会的第一步。
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我二十四岁。中国人在年龄计算上,把十二作为一个周期,每满十二年叫作一轮。就在两轮的时候,我和大多数莘莘学子一样,告别了学校,踏入了社会,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生涯,从此身边再不会有同学,只会有同事,当然在同事中又会分离出同乡的概念。我自己有时候瞎想,按照中国人对生命周期的理解,一个人的一生,也许由若干个十二年组成,是五个、六个还是七个、八个,这可说不好,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会相同,但多数情况下,五个十二年还是个基数,这五个十二年要完成的任务是大体相似的。前两个十二年,是可以允许的在校时间,第一个十二年可以叫作童年,第二个十二年叫青年,在前两个十二年阶段中完成了小学到大学的学习任务。第三、四、五个十二年,通常是一个人的工作时间,大约三十六年的时间,一直到六十岁法定的退休年龄。在这三十六年中,关于一个人基本情况的信息就产生在这个阶段,婚姻、子女、政治面目、工作单位、职务级别、处分与奖励、工作经历等等,这些人生重要标志的信息,都是在这个阶段产生的,这也是人生最有价值的黄金时期,直接决定了人生的丰满度。(www.xing528.com)
我是在第五个十二年开始的时候,辞去了法官工作,真正从事起律师职业。回顾这二十几年的经历,对于工作的感受,我的内心始终有两种倾向在交织,就像两条相向的线,交叉缠绕,影响着我的选择。一条线是基于多年的传统教育,要忠诚,要安于现状,要从一而终,把一生毫无保留地献给你所选择的宝贵事业,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条线是因为自己的性格所致,不安分,总有一种闯荡江湖的情怀,在不同的空间、以不同的身份来考察自己,放弃所有已经得到的,用全新的方式演绎生命,用不一样的身份再确定一下自己的价值,换一种模式来看一下自己到底是能吃几碗干饭。这思想中的两条线,此消彼长,较量拉锯,得出了一些选择,也同样得出很多的否定。2000年硕士毕业的时候,离开的念头达到较高的峰值,政法大学的老师代表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也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各项辞职的准备工作都已进入到实质的准备阶段,后来还是放弃了。说到原因有些可笑,本来去当律师是因为经济原因,想多挣点钱,放弃的原因也是因为经济条件,想图个安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人就是这样有意思,一个原因可以导致一个选择,基于同样的一个原因也可以放弃。
在工作中,这种两条路线的斗争,这种决定与否定的纠结,还是有收获的,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更加务实了。因为从内心中已基本认可,我要做小事,而且我只能做小事,全力以赴把小事做好,我也许还有选择的机会。在第三个十二年的后半段第四个十二年的前半段,是我在法院工作最专注的一个时期,也是卓有成效的一个人生阶段,办公室副主任、调解庭庭长、民一庭庭长、审判委员会委员、高级法官这些身份,都是出现在这段时间,以至后来的院长,这些成绩都是领先于单位的同龄人的,在达到一个个新高度的同时,我看到了新天地,也看到了更高的山,同时也基本上看到了第五个十二年的基本路径。这时头脑中两个路线的争执又开始了,老的选择又以新的面貌浮现在脑海中,再加上一些好心人以恶的面目推波助澜,我就自然告别了两条路线,带着我赢得的时间与空间,怀揣着在游戏场中学到的三脚猫的功夫,辞去院长的职务,如愿以偿、一身轻松地开始了律师工作。从此内心世界江山一统,两条路线的斗争宣告结束,在第五个十二年,也许还会在第六个十二年,可以沿着一条主线,一条道走到黑。从此世界上多一个自由人,而我也多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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