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出版的小说《耻》对殖民制度的衰落以及种族隔离制度被废除之后的南非社会困境进行了阴郁而带有挑衅性的审视,描绘了一幅殖民文化衰败的惨淡景象。正是这本书,让库切在南非成为众矢之的。在很多人看来,小说把白人专制统治结束之后的南非描写得过于黑暗和凄凉。在库切的笔下,非洲人自己统治的南非几乎一无是处。也许是因为如此,库切之后离开了南非,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继续他的生活与写作。
《耻》的主角是开普技术大学教授戴维·卢里。这位52岁的浪漫主义诗歌专家,婚姻破裂,曾经通过中介公司和一名叫索拉娅的女子进行每周一次的性交易。他还在学校里勾引了一名女大学生并与之发生性关系。这一事件被校方发现后,教授承担了全部责任,他不愿屈服于人格的侮辱,也不愿乞求校方宽恕,最终辞职,来到女儿露茜居住的乡下。在那里,他努力与独自谋生的露茜进行沟通,却始终无法消除与她的隔阂。更加糟糕的是,有三个黑人前来打劫,抢走了所有值钱的物品,露茜被强暴,卢里也受了伤。事后,教授怀疑这次事件跟黑人邻居佩特鲁斯有关,目的是威胁露茜和她的农场。教授劝女儿移民荷兰,但是女儿却另有打算。她不愿离开乡下自己的农场,甚至愿意为南非白人曾经有过的对黑人的不人道的行为赎罪。后来,当女儿发现自己怀孕时,黑人邻居佩特鲁斯提出愿意收留她为第三任妻子,而她的土地将被划在他的名下。女儿的所作所为所想在卢里看来是一种耻辱,他既不能接受但也无能为力,而露茜却认为这样的耻辱是今天南非白人与黑人妥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小说《耻》中,库切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名誉扫地的大学教授的挣扎——在南非日益变化的新形势下,当白人至上的传统土崩瓦解之后,他竭力维护自己和女儿的尊严。小说的主题是作者一直关注的中心问题:人是否能回避历史?《耻》这部作品通过各种细节描写,揭示了新旧交替时代南非社会的状态,表现出对殖民主义逝去之后南非社会的混乱和倒退无可奈何的忧患之心。以小说的标题“耻”而言,内容中分别以“道德之耻”“身体之耻”和“殖民之耻”来表现,并将矛头直指殖民、种族隔离和南非现状。作为生长于南非的白人后代,卢里的女儿露茜在小说中被设置成为殖民主义替罪羊的角色。小说除了有对昔日白人殖民统治无处不在的反省,也毫不客气地指出殖民统治结束之后南非社会依然存在的问题和阴影。虽然种族隔离制度渐渐远去,但专制依然存在,真正的平等并未到来。放眼未来,能否实现黑人与白人的平等和睦,专制和压迫能否被真正的民主取而代之?也许,在库切看来,要想解决南非社会中的种族对立以及各种不公正的现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尤其是身上流淌着白人黑人血液的年轻人身上,就像作品结尾处露茜腹中的孩子。这个黑白混血的后代虽然是强暴的产物,但就像南非这个国家一样,如果在爱和理解中成长,摒弃一切对立和仇恨,或许未来依然美好。
《耻》的主人公卢里是白人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的地位在后殖民时代的南非受到了威胁。首先,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上,卢里的主导思想是对女性的占有,虽然他第二任妻子罗萨琳提醒过他,他已经不再有魅力,他只有欲望,却没有激情。而小说里提到的卢里与索拉娅的交往,这种通过中介公司开始的每周一次的性交易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某天他在大街上偶遇索拉娅后偷偷跟踪并派人调查她,这引起了索拉娅的警惕,索拉娅停止了与卢里的来往。此时,库切也许在引导读者从对个人的关注上升到对整个社会思想道德问题的思考。接下来,卢里与女学生梅拉妮开始交往,这实际上是一种双重意义上的“篡越”,因为这种交往既超越了一般的师生关系,也再次越过了男女交往的界限。小说中的卢里在与梅拉妮交往中总是处于强势地位,他总是做出强横粗暴的行为:擅闯住处,肆意改动缺席记录与考试成绩等。这时,库切似乎没有单纯把事件完全放在道德层面来讨论。但是,随着梅拉妮男友、父亲的出现,卢里认识到他的想法的荒唐。最终,卢里被开普技术大学开除。
最后,在乡村,小说着重谈到了卢里在处理父女关系问题上的艰难,女儿露茜心甘情愿在偏僻乡村当农民,而不愿意卖掉农场,跟他回大城市开普敦去。他几次想说服她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然而每一次的沟通都很困难,露茜坚守着自己的领地,让卢里每一次“篡越”的尝试,都以父女两人的争吵告终。小说中感叹道:“为什么别人不画界限,他们自己却要相互画出界限呢?”后来在面对三个黑人入侵者时,卢里的表现同样无能为力,甚至在暴徒离开后卢里去关心女儿时,女儿宁可自我封闭起来,而不愿意将自己的感觉告诉父亲。显然,作为女性,露茜同样有自己的生活界限,不允许任何男性包括自己父亲的进入,任何形式的违背女性意愿的越界,都是对女性权利的侵犯。强暴固然残忍,但卢里对露茜的再三询问,实际上也是一种“篡越”企图。抢劫事件之后,露茜和警察的态度都暗示了白人地位在南非的日益衰落,黑人可以经常性地通过非法手段对白人犯罪。而黑人的最终目的还是在经济上,因为对土地上的绝对占有才是当地黑人最终关注的。(www.xing528.com)
小说在这里形成一种平行结构:卢里利用梅拉妮与露茜被强奸形成对照。旧南非的传统角色也在逆转:佩特鲁斯成为小农经济的共同拥有者,而卢里受佩特鲁斯雇佣,帮他耕种。作品中那位沉默寡言的佩特鲁斯是种族隔离后的南非过渡到民主的一个象征,无论后殖民时代的南非怎么发展,像佩特鲁斯这样的黑人居民仍将维持他在乡村的生存状态,正是他们代表了南非乡村的未来。
也许是因为库切更多把这部小说看成时代的“寓言”,所以小说的某些特殊性,如象征意味及对应手法在文中比比皆是。尤其是小说前半部分发生在梅拉妮身上的很多事情与后半部分发生在露茜农庄的事件有多处对应。例如用小男孩的偷窥对应戴维·卢里偷偷去看梅拉妮排练以及回到开普敦后去看戏剧演出,用戴维·卢里回到开普敦后发现房间遭窃对应露茜庄园的被劫等。
库切擅长书写那些被抛弃到“孤岛”上的鲁滨孙式人物,卢里也不例外。他的笔调是震撼人心的,他的思考也十分严肃。小说《耻》以一个深受殖民历史心理影响的社会为背景,致力讨论的问题是“彩虹之国”的光环所没有辐射到的,是这个国家完美的新民主宪法所没有涉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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