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稍短了点呐。”
“那么把《罗生门》加进去的话,怎么样?”
“《罗生门》?”
这是1949年,年轻的编剧桥本忍因为剧本《雌雄》第一次和黑泽明见面时的对话。因为黑泽明觉得桥本忍根据芥川龙之介小说《竹林中》改编的剧本《雌雄》的篇幅有点短,桥本忍脱口而出加入《罗生门》内容。但在这次会面后,桥本忍因为腰椎间盘突出症发作,改编的效果并不让人满意。而黑泽明或许是从桥本忍的想法中找到了灵感,为剧本增添了一个可以把《竹林中》故事放进去的跟《罗生门》有关的结构。这就是《罗生门》这部电影的最初构思和标题的由来。1951年,这部影片经意大利电影公司桂丽娜·斯捷米格娜的介绍,参加了威尼斯电影节并赢得金狮奖。《罗生门》首次向西方观众展现了日本电影的魅力。
如果说芥川龙之介的原著小说更多是在展现人性的黑暗和虚无主义,那么黑泽明的电影则更着重于揭示众人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实际上要说的正是人心不可理解。影片开头,当故事拉开序幕时,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瓢泼大雨之中的罗生门城楼,这个曾经的古都的城门如今已经破败不堪。在此处躲雨的樵夫和行脚僧似乎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尤其是当行脚僧连呼可怕时,似乎在提醒观众,引导人们去关注想要表达的主题。随后,樵夫开始向赶来躲雨的杂役讲了一个故事:武士金泽武弘在山林中被强盗多襄丸杀害,武士的妻子真砂只身逃走。在官署里,被捕的多襄丸和做证的真砂,还有能召回死者灵魂的女巫和发现尸体的樵夫的陈述都各不相同,每个人都力图使自己在道义上无懈可击:多襄丸说自己强奸真砂之后,受真砂挑唆,才在公平决斗中杀死了武士;真砂的证词是自己被强盗强奸后,恍惚中不慎误杀了武弘;在女巫身上附体的武弘灵魂则说是因为妻子被辱后情愿跟随强盗,这使他不堪羞辱而自杀。在小说《竹林中》中,芥川龙之介从容地将几段与案情相关的话,包括樵夫回答检非违使的话、行脚僧回答检非违使的话、捕快回答检非违使的话、老媪回答检非违使的话、多襄丸的自白、女人在清水寺的忏悔、亡灵借巫婆之口说出的话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而不做任何评判。而电影则刻意围绕“武士被杀”这一事件,先后出现了四个角色的叙述和五种互相矛盾的说法。这桩凶杀案中的凶手是谁,竹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为全片的主要悬念。围绕这个悬念,影片安排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在外,通过樵夫、杂役、行脚僧三个路人在城楼下躲雨,讲到三天前在当地发生的这桩凶杀案来展开;另一个层次在内,采用回忆性质的叙述,并且配以生动的故事场景再现,将叙述者所说的内容呈现在观众面前。与小说相比,除了层次上的结构外,黑泽明在电影中还增加了杂役这一角色,他既是听众又是评论者,在片末还成为某种恶行的标尺:当故事讲述完毕之后,三个人听到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杂役循声找到了一名弃婴,他随即像小说《罗生门》中的那位武士一样剥下了婴儿的衣服,不顾另两人的谴责扬长而去。影片在杂役身上同样描绘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揭示了人的不可信赖性和不可知性,似乎也在暗示这种丑恶的普遍性。然而电影接下来的内容却包含了希望,樵夫抱起被遗弃的孩子准备收养,使观众原有的对整个世界的绝望转变成一种希望,并以此来强调人的可信,赞扬人道主义的胜利和道德的复兴,就像雨过天晴的罗生门城楼一样。显然,黑泽明坚信希望,坚信无私行动的可能性。像行脚僧那样,他不相信人类是邪恶的。(www.xing528.com)
除了叙事和情节方面的高超技艺,电影《罗生门》在其他艺术表现形式方面同样让西方观众耳目一新。黑泽明和影片摄影宫川一夫为了追求影像动作的表现力,采用了始终变换不定的摄影机运动模式,加上剪辑流畅,镜头组合与光影、音乐配合的意识尤其突出。在影片的开头部分,黑泽明和宫川一夫营造了故事情境所需要的特定气氛,精心设计渲染特定气氛的背景音乐,充分展示电影的运动特性。如樵夫叙述中“进山砍柴”这个著名段落,摄影机从仰拍树林间阳光闪烁这一画面开始,接着不断变换镜头的角度与方向,运用跟拍和移动,让各种镜头连接在一起,形成整体画面,也产生特殊的运动美感和神秘氛围,给人以流畅的视觉享受,被形容为“摄影机初进山林”。其中用摄影机仰拍阳光闪烁的远景镜头和跟拍人物在山林间奔跑的段落更是常常被后人模仿。宫川一夫拍摄的那些穿越森林的出色推拉镜头,也许是《罗生门》在技术方面最惊人的成就。在这以前,从来没有一台活动的摄影机能够这样优雅地表现出强烈的紧张感,从来没有一台摄影机能够这样迅速而又巧妙地移动。《罗生门》的摄影工作被看成是展示卓越摄影技巧的范例,后来也被很多后辈模仿借鉴。
此外,影片中还有一些构思巧妙的表意性隐喻。如“罗生门”最初是一座城门的名称,实际上还是事件讲述的地点,破败的城楼带有一种因天灾人祸而一片凋敝萧条的时代的象征;“山林”既是案发现场,又是十分隐蔽的地方,是导致人性堕落之处;“暴雨”用来强调强烈的自我反省,也可以理解为叙事的一部分,用来暗指社会的黑暗与悲观;“婴儿”的出现也是具有象征意象的,他的啼哭意味着黑暗中的一丝希望,与影片结尾处的雨过天晴互相映衬。
值得关注的是,《罗生门》获奖这一事件折射出西方观众对东方电影的某种好奇,《罗生门》的历史题材、异国情调和让人耳目一新的拍摄技巧、叙述手法赢得了西方人的好评,也让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开始关注日本电影,关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亚洲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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