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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诗词的魅力,解析魄性与情感完整度

时间:2023-08-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果我们顾名思义,将“魄性”之“魄”还原为“气魄”,或许便接近了毛泽东诗词的魅力。于是结论只有一个,毛泽东写上述两句时,并没有展开想象的翅膀,他眼前没有虚拟之象可言,他只是本能地寻找一个充满“魄性”魅力的字面组合而已。说准确点,其实这指的是毛泽东诗词的结构太过严谨,太过注重起承转合,换句话说,毛泽东诗词的结构由于过于注重魄性的完整,反而使情感的跌宕起伏缺少照顾。

毛泽东诗词的魅力,解析魄性与情感完整度

在谈论毛泽东对“大”“小”的偏爱时,我曾提到感性与知性的问题,这里再略加展开。

中国文化是较为感性的文化,正如西方文化是更具知性的文化,一般我们也会说女人比男人更感性些,哲学家较诗人更知性些。就中国诗歌鉴赏传统而言,知性的诗人不仅极少,偶尔出现个把,在主流评价中亦难获激赏,易被视为旁门左道,相反,人们感兴趣的,多是以感性见长的诗人,更愿意津津乐道的,也多是充满感性的句子,如“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之类。即使说到对知性的欣赏,提供的样品,也总是巧智、谲智或理趣的成份居多,是惊鸿一瞥式的哲理,并无法纳入某种系统的思辨体系之中,著例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若暂时从这一角度切入,我立刻发生了困惑,即发现很难把毛泽东归于感性或知性诗人之中,也不像两种诗人的综合。就是说,在毛泽东诗词创作中,我们既找不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式感性超强的例子,而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类表达得直截了当的生命奇智,同样难觅踪迹。也许,诗人毛泽东追求的,乃是“魄性”吧?

“魄性”是上海方言,在上海青年人的口语圈内,指的是某种胆气,比如某人在股指升高、市场难测时果断投入大量资金,就会被伙伴们说成“魄性大”。如果我们顾名思义,将“魄性”之“魄”还原为“气魄”,或许便接近了毛泽东诗词的魅力。毛泽东的大量名句,我们往往既没有觉得传递出多少微妙的诗情诗味,又不曾在智慧上受到多大启迪,我们与其说被感动了,不如说被震撼了。如“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三句,论形象不如“燕山雪花大如席”,说气势也未必及得上“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然而我们还是被震撼了。再如“万类霜天竞自由”,细想之下颇不合自然之理。因为倘是“霜天”,依“秋收冬藏”之序,万木萧条,生灵潜迹,当是时,它们本不会有“竞自由”之心,然而诗句助人豪兴之力,却又是不容抹煞的。又如“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注家多认为“银锄”指“农民在山上劳动”,“铁臂”指“铁一样坚实的臂膀在挥舞”,意思当然一点不错,但也仅仅是表达一个意思罢了。就想象力本身而言,这里的焦距可没对准,两句的前后意象在技术上存在着正相抵消的可能。即若以“天连五岭”为观照对象,不可能看见农民的“银锄”,若以“铁臂摇”为着眼点,“地动三河”之势也将不复存在。毛泽东此处的技法与“或人大于山,或水不容泛”的中国古画法似有偶合之处,即不在乎眼前之景,专意于心中之情,遂使以肉眼为依据的透视法遭到废弃。于是结论只有一个,毛泽东写上述两句时,并没有展开想象的翅膀,他眼前没有虚拟之象可言,他只是本能地寻找一个充满“魄性”魅力的字面组合而已。他达到了这个目的,使本来甚至有点不知所云的诗句,焕发出某种神采。必须承认,这确实是只有诗才可能焕发出的神采。(www.xing528.com)

我前面也曾提到毛泽东诗词结构能力相对不足。说准确点,其实这指的是毛泽东诗词的结构太过严谨,太过注重起承转合,换句话说,毛泽东诗词的结构由于过于注重魄性的完整,反而使情感的跌宕起伏缺少照顾。诗词(尤其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结构,本该在动态中求得平衡,甚至不妨在失去表面平衡的情况下求得意蕴的深化。为求操作方便,我们可试着从毛泽东诗词的结尾一探究竟。毛泽东诗词的结尾相对较少变化,如果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毛泽东最为人称道的句子,往往多出现在诗(词)末,且称道的理由也较为雷同。随举数例:“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等等。这样的句子(有些极佳,如“俱往矣……”,有些过于平实,如“世上无难事……”),我们并不能获得多少诗的享受,却可以感觉到某种莫名的亢奋。我们的心灵无所触动,我们的胸腔却砰砰作响。

诗词有可说之处,但其不可说不可评之处,领域更广。那便如同音乐,凝神谛听较之喋喋不休,总是更值得提倡。毛泽东诗资之高其实是无可怀疑的,读其二十二岁时的作品《五古·挽易章陶》,句法纯熟,古意盎然,即捉入汉乐府中,一时半会也难辨真假。又作于一九二一年的《虞美人·枕上》,婉约之容,直追宋调,且并无宋人爱情词札中常见的男儿乐做女身的“变性”现象(性心理学家霭理士所谓“哀鸿现象”),读后真是“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了。兹恭录如下,以表好诗共赏之意,又表敬佩之忱,并祈稍减冒渎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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