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食单》,清代袁枚撰。袁枚(1716—1797),字子才,号存斋,后改简斋,晚号随园、随园老人,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三年(1738)举人,四年(1739)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曾任溧水、江浦、沭阳、江宁等地知县。四十岁时,即退居江宁(今江苏南京),在小仓山购置花园,名曰“随园”,并在此度过了五十年的游乐生活。他论诗主张抒情,创“性灵”说;亦工骈体散文,自成一格,为清代中期著名的文学家,享文章盛名达五十年之久,与纪昀(纪晓岚)并称为“北纪南袁”。所著诗文颇多,作品集有《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小说《子不语》等。散文名篇有《黄生借书说》、《书鲁亮侪》等。
《随园食单》书影
袁枚手迹
《随园食单》成书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是一部系统论述饮食文化理论、烹饪技术和南北菜点的重要著作。据《随园食单序》云,袁枚为作此书花了四十多年时间。他“每食于某氏而饱,必使家厨往彼灶觚,执弟子之礼。四十年来,颇集众美。有学就者,有十分中得六七者,有仅得二三者,亦有竟失传者,余都问其方略,集而存之,虽不甚省记,亦载某家某味,以志景行。自觉好学之心,理宜如是”。正是经过数十年蒐集、积累,并在自己饮食实践的基础上,他撰成了此书。袁枚撰写此书秉持严谨的治学态度,书中所记皆有所源,“无论从谁那里接受秘传,都能逐个注明‘根据某某氏’”,体现了袁枚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的严谨态度,故日本学者篠田统先生称“袁氏也是一位很有礼貌的人”。[15]
是书既名“食单”,故其体例自然以“单”为纲,全书共分“须知单”、“戒单”、“海鲜单”、“江鲜单”、“特牲单”、“杂牲单”、“羽族单”、“水族有鳞单”、“水族无鳞单”、“杂素菜单”、“小菜单”、“点心单”、“饭粥单”、“茶酒单”,计14 单。内容丰富而系统,对清代烹饪,“无论广度还是深度,都作出了十分精辟的论述”。[16]
在“须知单”、“戒单”中,袁枚开创性地总结了我国古代的烹饪经验,使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这也是《随园食单》最大的特点。“须知单”所提先天、作料、洗刷、调剂、配搭、独用、火候、色、臭、迟速、变换、器具、上菜、时节、多寡、洁净、用纤(芡)、选用、疑似补救、本分等20个须知,“先天须知”、“作料须知”、“洗刷须知”、“调剂须知”、“配搭须知”、“独用须知”、“火候须知”、“色臭须知”、“迟速须知”、“变换须知”、“器具须知”、“上菜须知”、“时节须知”、“多寡须知”、“洁净须知”、“用纤须知”、“选用须知”、“疑似须知”、“补救须知”、“本份须知”,涉及烹饪中的选料、初加工、配菜、火候、调味、装盘、上菜等许多环节。如在《作料须知》中,袁枚非常强调作料的重要,他说:“厨者之作料,如妇人之衣服首饰也。虽有天姿,虽善涂抹,而敝衣蓝缕,西子亦难以为容。”又云:“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无味也……大抵一席佳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在具体选料操作上,袁枚还提出了一些基本原则:“善烹调者,酱用伏酱,先尝甘否;油用香油,须审生熟;酒用酒娘,应去糟粕。醋用米醋,须求清冽。且酱有清浓之分,油有荤素之别,酒有酸甜之异,醋有新陈之殊,不可丝毫错误。其他葱、椒、姜、桂、糖、盐,虽用之不多,而俱宜选择上品。”“猪宜皮薄,不可腥臊;鸡宜骟嫩,不可老稚;鲫鱼以扁身白肚为佳,乌背者必崛强于盘中;鳗鱼以湖溪游泳为贵,江生者槎枒其骨节;谷喂之鸭,其膘肥而白色;壅土之笋,其节少而甘鲜;同一火腿也,而好丑判若天渊;同一台鲞也,而美恶分为冰炭。”同时,他还强调针对不同的肴馔则要选用不同的原料,如“小炒肉用后臀,做肉圆用前夹心,煨肉用硬短勒,炒鱼片用青鱼、季鱼,做鱼松用惸鱼、鲤鱼。蒸鸡用雌鸡,煨鸡用骟鸡,取鸡汁用老鸡。鸡用雌才嫩,鸭用雄才肥。莼菜用头,芹、韭用根。”[17]在《火候须知》中,袁枚强调了火候的重要性以及操作中需要注意的问题,他说:“熟物之法,最重火候。有须武火者,煎炒是也;火弱则物疲矣。有须文火者,煨煮是也;火猛则物枯矣。有先用武火而后用文火者,收汤之物是也;性急则皮焦而里不熟矣。……鱼起迟,则活肉变死。屡开锅盖,则多沫而少香;火熄再烧,则走油而味失。……司厨者能知火候而谨伺之,则几于道矣。”类似的理论论述,在其他《须知》中还有很多,对于指导饮食实践无疑会具有重要作用。
《戒单》主要谈饮宴活动、烹饪技艺、食艺养生等方面的诸多注意事项,侧重宏观理论探讨,而不拘泥于具体菜点,与《须知单》是相辅相成的。此单计有14 条,分别为“戒外加油”、“戒同锅熟”、“戒耳餐”、“戒目食”、“戒穿凿”、“戒停顿”、“戒暴殄”、“戒纵酒”、“戒火锅”、“戒强让”、“戒走油”、“戒落套”、“戒混浊”、“戒苟且”。其中,“戒停顿”主要是谈火候,“戒同锅熟”实际是谈味道,“戒耳餐”、“戒目食”、“戒穿凿”、“戒暴殄”、“戒纵酒”等大抵是反对浮华、浪费、追珍逐奇等,均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当然,“戒单”中有少数几条反映了袁枚个人的见解,不一定全对。如“戒火锅”条云:“冬日宴客,惯用火锅。对客喧腾,已属可厌;且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难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问哉!”实际上,如果选料得当,刀工相宜,火锅菜仍然是可以做得很出色的。
清蒸刀鱼(www.xing528.com)
“须知单”、“戒单”之外,“海鲜单”(12 条)、“江鲜单”(7 条)、“特牲单”(53 条)、“杂牲单”(17 条)、“羽族单”(51 条)、“水族有鳞单”(17 条)、“水族无鳞单”(28 条)、“杂素菜单”(50 条)、“小菜单”(41 条)、“点心单”(55 条)等十单,则以原料从属归类,分门别类介绍了中国14 世纪到18 世纪在社会上广为流行的300 余种菜点。其烹饪方法多种多样,口味富于变化,多以精美取胜。“从地区看,书中所收菜点有广东的、浙江的、江苏的、安徽的、山东的、山西的、东北的……但是,以江浙地区的为多”。[18]这些菜点,“大都详载用料、作法及注意事项,少数几种仅介绍‘某某家’或‘某某地’的佳肴美食,内容丰富且妙趣横生”。[19]如“江鲜单”中的“刀鱼二法”称:“刀鱼用蜜酒娘,清酱放盘中,如鲥鱼法蒸之最佳,不必加水,如嫌刺多,则将极快刀刮取鱼片,用钳抽去其刺,用火腿汤、鸡汤、笋汤煨之,鲜妙绝伦。金陵人畏其多刺,竟油炙极枯,然后煎之。谚曰:‘驼背夹直,其人不活。’此之谓也。或用快刀将鱼背斜切之,使碎骨尽断,再下锅煎黄加作料。临食时,竟不知有骨,芜湖陶太太法也。”又如“羽族单”中的“连鱼豆腐”称:“用大连鱼蒸熟,加豆腐,喷酱水、葱、酒滚之,俟汤色半红起锅。其头味尤美。此杭州菜也。用酱多少,须相鱼而行。”当然,是书中所载精美菜点非常之多,如“芙蓉肉”、“烧小猪”、“罗蓑肉”、“蜜火腿”、“八宝肉圆”、“空心肉圆”、“羊羹”、“鹿筋二法”、“鸡粥”、“鸡圆”、“野鸡五法”、“干蒸鸭”、“醋楼鱼”、“红煨鳗”、“全壳甲鱼”、“剥壳蒸蟹”、“冻豆腐”、“素面”、“蓑衣饼”、“千层馒头”、“萝卜汤团”、“软香糕”等,限于篇幅,无法一一列举。
“饭粥单”是《随园食单》中篇幅最为短小的一单,仅有“饭”、“粥”两条。以两条而立一“单”,这本身就反映了袁枚对饭、粥的重视。袁枚认为:“粥饭本也,余菜末也。”“饭者百味之本。”“饭之甘,在百味之上,知味者,遇好饭不必用菜。”在他眼中,当时富贵人家“讲菜不讲饭”的做法是一种逐末忘本的可笑之举。在“饭”条中,袁枚还提出了蒸饭不如煮饭的看法,这是因为蒸饭的“米汁不在饭中”,“善煮饭者,虽煮如蒸,依旧颗粒分明,入口软糯”。如何煮成以上标准的好饭呢?其诀有四:一要米好;二要善淘;三要用火,先武后文,闷起得宜;四要相米放水,不多不少,燥湿得宜。在“粥”条中,袁枚提出“水米融洽,柔腻如一”方谓之粥。袁枚还提出了食粥、做粥的一些基本原则。食粥时,“宁人等粥,毋粥等人”,这是由于“防停顿而味化汤干故也”;做粥时,不要胡乱添加荤腥之物或果品,否则会使粥失去正味,“不得已,则夏用绿豆,冬用黍米,以五谷入五谷尚属不妨”。
在“茶酒单”中,袁枚对茶道、酒道艺术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对于茶道艺术,他认为:第一,烹茶须先验水,“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驿而办。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则味辣,陈则味甘”;第二,烹茶须用好茶,“尝尽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顶所生,冲开白色者为第一。然入贡尚不能多,况民间乎!其次,莫如龙井,清明前者号莲心,太觉味淡,以多用为妙。雨前最好一旗一枪,绿如碧玉。收法须用小纸包,每包四两放石灰坛中,过十日则换石灰,上用纸盖扎住,否则气出而色味全变矣”;第三,烹茶更须讲究用火,“烹时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滚便泡,滚久则水味变矣,停滚再泡由叶浮矣。一泡便饮,用盖掩之则味又变矣”。对于酒道艺术,他认为:第一,须深知酒味,“余性不近酒,故律酒过严,转能深知酒味。今海内动行绍兴,然沧酒之清,浔酒之洌,川酒之鲜,岂在绍兴下哉”;第二,酒以陈为贵,“大概酒似耆老宿儒,越陈越贵”;第三,品酒以初开坛之“酒头”为佳,“以初开坛者为佳,谚所谓‘酒头茶脚是也’。”在“茶酒单”中,袁枚还罗列了武夷茶、龙井茶、常州阳羡茶、洞庭君山茶等名茶,以及金坛于酒、德州卢酒、四川郫筒酒、绍兴酒、湖州南浔酒、常州兰陵酒、溧阳乌饭酒、苏州陈三白酒、金华酒、山西汾酒等的产地、特色、品味、色泽等。袁枚对茶酒品格、性味、特色的诸多拟人化论述,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如称绍兴酒为“清官廉吏”、“名士耆英”、“名士”,更称烧酒为“人中之光棍”、“县中之酷吏”。
绍兴“女儿红”酒
金无足赤,《随园食单》自然也存在一些不足,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其一,对前人饮食著作贬抑太甚,过于自负。如袁枚评价前人的饮食著作道:“若夫《说郛》所载饮食之书三十余种,眉公、笠翁亦有陈言;曾亲试之,皆阏于鼻而蜇于口,大半陋儒附会,吾无取焉。”[20]几乎把前人贬得一无是处,明显是一种门户之见。其二,轻视厨师,认为他们是“小人下材”。这是其剥削阶级思想的反映,显然是一种不正确的态度。其三,对一些菜点的评价,也有失偏颇。如称“全羊法有七十二种,可吃者,不过十八九种而已”。[21]其四,文字较为难读。与其他食单类著作相比较,《随园食单》也比较难读。篠田统先生评价此书道:“也许我是抱有偏见,我觉得作者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多识,不管读者理解不理解,讲得太多了,如总论中的须知单、戒单部分。对于每个具体的烹调法,虽然抓住了要点,但有的说明往往过于简单,不及《醒园录》那样详尽。”[22]
尽管有以上不足,但《随园食单》依然被视为清代烹饪文献之集大成者,也是研究中国饮食史和烹饪理论的重要文献,更是厨师提高技术素质,研究古代菜点及其烹制方法的指导性史籍,两百多年来被长期公认为厨者的经典。故此,对《随园食单》及袁枚的研究一直是饮食文化学界的研究热点之一。[23]
是书自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初刊以后,曾有多种版本刊行。1922 年上海扫叶山房发行的校正本,改题书名为《随园食单》。1984年,中国商业出版社根据清光绪十八年(1893)上海图书集成印书局出版的本子,出版了周三金等的注释本,列入“中国烹饪古籍丛刊”。《续修四库全书》亦收录此书。此外,国外有多种译本流传,如日文本、英文本、法文译本等,这些译本的出现使该书成为名闻世界的中国古代饮食专著。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