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运佳
合川小沔区白沙场的川剧玩友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的演出活动就非赏活跃。作统指并负责说戏的鼓师,便是我大伯父邓治安。负责打本子、讲解传统戏剧词的,便是邓家有名的秀才邓龙璋。主要演员有黄竹筠(艺名排箫)、花脸张荣、丑角何德本、小生杜先佑、旦角潘先益等20余人。其中多数人都是一专多能,帮打唱奏都行。衣箱虽不全不满,但有简易的服装道具,演折子戏绰绰有余。他们全是业余玩友,由爱好川剧的农民工匠、小商小贩、茶馆饭店老板、教书先生以及端公道士等组成。因我家房屋较宽敞,便自然而然成了玩友们说戏、喝家常藿香茶的地方。他们平时各干各业,种地的种地,教书的教书,开店的开店。闲时,便在街上茶馆内“打玩友”。若有婚丧、庆寿、生子之家邀请时,则登门唱堂戏,有微薄报酬。逢年过节唱节庆戏,则在场头湖广会馆内的万年台上演唱,有会首、商家管饭,父老乡亲免费观看。因此,在他们的普及下,《空城计》《南阳关》《杀奢》《春娥教子》《马房放奎》《世隆抢伞》《陈姑赶潘》《辕门斩子》《桂英打雁》《酒楼晒衣》等优秀川剧传统折子戏的主要唱段,小场镇上和周边的男女老少大多会唱,自娱自乐,且都唱得停腔落板。如果说白沙是合川早期的“川剧之乡”,一点也不夸张。
白沙场仅一条正街,一条小横街。但场头的湖广会馆却富丽堂皇,十分壮观。南门标准的万年台,正对北面依坡就势的三进禹王宫大殿,左右两厢还各有一个可供演唱对台戏的戏楼。台前两棵黄桷树,中间四方形的露天石板地,可容纳两三百观众站立看戏。三个戏楼下,是小商贩自由摆摊设点之处。而东、南、西三门通一馆,一馆三戏台,则是在各地众多的移民会馆中难得一见的。
我不仅在家中听伯父说戏,在会馆里看坝坝戏,而且可以到万年台后场去当小听差,帮老玩友们跑腿。由于从小耳濡目染,对川剧情有独钟,我对故乡川剧玩友在20世纪50年代初的一些逸闻趣事,至今记忆犹新。现实录如下:
其一,1949年腊月辞旧迎新演出,按首演出亮台灵官之习俗,以《灵官镇台》开场。故乡灵官上场的四句诗为:“大脚指拇开皲口,红豆腐几大箩兜。好吃就该自己有,恼恨亸神犯夜偷。”接着是“今奉玉帝圣命,已传令五猖,到戏楼湾捉拿犯夜亸神!”戏楼湾,乃是此万年台后的真实地名。而亸神,乃是合川方言,是专对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者的骂名。
其二,为了配合全国全民扫盲运动,编演了川剧现代戏《劝学》,是一出知识分子教农民识字的喜剧折子戏,颇有地方特色。老农扛着锄头出场时,所念的两句引子为:“太阳出来梆硬,石头晒得绯红!”现实生活中的农民,绝不会这样颠倒说。但该戏如此艺术处理,则完全符合“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创作原则。梆硬,就是很硬。绯红,就是非常红。台下观众听得哈哈大笑,此乃典型的合川方言。(www.xing528.com)
其三,编演歌颂陈胜、吴广起义,反抗暴秦的历史故事川剧《陈胜王》,由于当时演员对戏仍处于口传心授时期,故把四将上场时的四句【课课子】首句“秦王无道建阿房”,误唱成了“闲来无事进卧房”。有文化者笑之,无文化者却不知,观众依然乐滋滋。
其四,记得在1954年7月,合川小沔镇举办了业余文艺会演,我和另外三个少年朋友受老玩友们推荐、报白沙乡政府,获准参加青少年组的川剧比赛。参赛剧目是胡琴戏《长生殿·惊会》一出。剧情是唐明皇在梦中与已故妃子杨玉环相会,倾诉离别之苦,忽报安禄山大反长安,叫嚣“将贵妃搂出长生殿”而惊醒。这是一出前西皮、后二黄的唱功戏。由我扮唐明皇,由蔡某扮杨贵妃,扮安禄山和高力士者,因事隔60多年,姓名已回忆不清了。出发前,我伯父和玩友老师们鼓励我说:“不要害怕!就照我们教的那样大胆唱!”结果获得了二等奖。颁发的奖品是:毛巾一张,肥皂一块,一直珍藏在家,到1955年9月,我考上合川瑞山初级中学时,才带进学校享用。
近闻,当年扮演杨贵妃者,今犹在老家合川白沙欢度晚年。
故乡川剧玩友们所编演的几个剧目,至今世无传本,更未见有人演唱,唯当年在合川白沙场见到。他们演得如此贴近生活,如此接地气,如此以俗传雅,雅俗共赏,如此受父老乡亲欢迎,故我认为:川剧玩友前辈们虽有诸多不足,但这种尊重优良传统、艺术自信、敢于大胆创新的精神,很值得我们赞赏和永远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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