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明
我很少看“草台班”“玩友班”一类的川剧演出，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忍心。那戏台的窄小、服装的简陋、角色的短缺、演员的老化，实在有些令人鼻酸，不忍卒看。它距离我心中的川剧太远了，看了使人难过。
但也有非看不可的时候——不然，我也不知道那情况了。前不久，就有人请我去看《杀狗》，而且不去不行，我当然只有去了。
请我看《杀狗》的人是李永清，原江北川剧团的导演、主演。她是我从凉山来到渝北区所结识的第一个戏剧界人士，她主工花旦，参师苹萍；她学导演，老师是夏庭光。介绍我们认识的人就是夏庭光先生。1986年剧团撤销后，李永清调到县文化馆任戏剧辅导干部。从1988年起，到1998年，她一直为我创作的戏剧小品担任导演和主演。1998年去了深圳，2003年底才回渝北区。她要演《杀狗》中的焦氏，并请我一定要去看，我能不去吗？
演出是在相当于过去“一颗印”的小舞台进行的。饰演曹庄的是原江北川剧团的一位须生，曹母是别区来的。由原沙坪坝川剧团老鼓师陈耀祖司鼓，下手都是原江北川剧团的，场面很硬。但狭小的舞台使挑着柴担的曹庄上场时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迈步，杀狗时的四个角色实在走不开，场上摆的是塑料椅子。演员很是认真，由于来自四面八方，又没时间“合戏”，显得不太流畅。另外还有《张杰夜奔》《二鬼上路》《大盘山》三折。我没看完，因为那里除了看戏的以外，还有打麻将的，闹得人不安宁。(www.xing528.com)
我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报酬情况，除了中午有一餐豆花便饭，就几乎没有其他的了，连外区来客的路费都是自掏腰包，有的还置了简易的“私行头”。李永清为了演《杀狗》，还专门学习了夏庭光和余果彬的录像。我在想，他们为了个啥？图的什么？若说是为了“振兴川剧”，他们担不了这个重担，也没有这个使命。要是为了生存，恐怕只有饿死。好在他们都是剧团或单位退休的，还有点退休金可供糊口。比如李永清，近五年在深圳帮女儿女婿做家务，怕是连退休金都没使用。回渝北后本可以打打太极拳，搓点小麻将，60岁的人了还登场，要讲缘由，怕是只有一个——心中有一个难以化解的川剧情结！
想想也是，这些朋友们，自幼就在川剧团体生长，比如李永清吧，在川剧团体近四十年，无论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积淀于心底，浸之于骨髓，再也分解不出，化解不开。他们在这小小的舞台上，不仅演出戏文，也在演绎人生；是在借古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不仅娱人，更是自娱，以川剧倾吐自身的呐喊，以水袖挥扫郁闷，从锦绣中追忆过去，用浩歌唱响晚年。这化解不开的情结啊！“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是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对南唐李后主的这首词，我好像更理解了一点，也好像对这些梨园朋友更理解了一些。
（原载《川剧与观众》200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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