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顺
学者李泽厚在《悼念冯友兰先生》一文中说：哲学总是从“人活着”这一“原始现象”谈起的，便发生或包含着三大问题：如何活？为什么活？活得怎样？我认为人对这三个问题的思考，也就表现了人对今生与来世的态度。
中国的古人极端重视死，古代丧葬礼仪发展得非常完备，我们比较西汉初期的两座重要墓葬——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和广州南越文王墓的墓葬形式，随葬器物，可以体会到西汉初期上层社会的今生与来世的态度以及风行的哲学思潮，进而可以启发今天我们对生与死、今生与来世的深入思考。
鲁迅说：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这种观点，学术界已成共识。两座墓葬亦可作很好的参证。
马王堆一号墓的下葬年代约为公元前180年，南越王文王墓的下葬年代约为公元前122年，同为西汉初期。
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一幅2.05米长的T型帛画，其实是出殡时的旌幡，入葬时盖在棺上，山东临沂银雀山九号汉墓和甘肃武威汉墓也出土过同类帛画。T型帛画的构图自上而下分为三部分，分别表示天上、人间和地下，天上部分有金鸟（太阳）、蟾蜍（月亮）、烛龙、翼龙和司阍等；人间部分表示墓主在三个侍女搀扶下，正告别人间，缓缓升天。地下则有巨人托举大地，并表现了神话中的大鱼和异兽。这明显是一幅引魂升天图，并且因袭了楚文化的浪漫气息和神话求仙色彩。
马王堆一号墓的朱地彩绘棺盖板上绘有龙虎相斗，头档上绘有双鹿腾云，足档上绘有双龙穿璧。还有左右侧板上的仙人、鹿雀、龙虎、云气等，表现出吉祥升仙的主题。
南越文王墓出土了一件承盘高足玉杯和一批五色药石，墓主身裹玉衣，玉衣里外铺垫几十块玉璧，在墓室前室四璧及天花板绘有卷云纹图案。
承盘高足玉杯置于墓主棺椁头端，由铜承盘、托架，玉杯三部分组成，三龙拱杯寓意升天，整件器物使用金、银、铜、玉、木五种材料。秦汉时宫中多有承露盘。(www.xing528.com)
南越文王玉衣用丝线编缀2291片玉做成，《礼记·玉藻》：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诗·小戎》：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又有“金玉在七窍，其身不朽”，佩玉的风气进而演变为葬玉、玉敛，在汉代为至盛，南越王的玉敛也是希望肉身不腐。
马王堆一号墓出土T型帛画
在南越王墓的前室发现几组卷云纹图案，其寓意或是魂气升天。西耳室出土大批药物和五色药石，秦汉以前就有服饵以求长生之俗，秦皇汉武都曾驱遣方士寻觅长生不死之药，南越王生前可能也曾服食过五色药石。
再来看两座汉墓的形制，都是生前即大兴土木，精心营造，墓室内都仿照生前的格局，放置各种食物、宴饮器具、食物以及生活用具，仿佛如同生前。马王堆一号墓墓主长沙国丞相妻辛追入殓时盛装艳服，梳笄假发，南越王墓内的编钟整齐排列，大烤炉是新铸的，给人的感觉，是两座汉墓内的生活是今生生活在另一空间的延续。
秦汉时期，中国社会经历春秋战国时的剧变而趋向成型、稳定，人对世界的征服在深度、广度上更加展开。影响后世几千年的政治体制、意识形态得到大一统的定型。社会、民族所具有的脱离原始状态、走向文明社会的活力在墓葬中得到充分展现。对生与死、对今生与来世态度是积极的。一方面，津津有味地肯定、眷恋今生；另一方面，祈求不死长生，羽化升仙，追求极乐的思想在远古以来神仙向往思想上更加发展。图腾、神仙崇拜中的神灵不再威吓、支配人间，人要到天上去参与和分享神的欢乐。这些，可以通过尸体不腐，保存精气去达到。
生是短暂的，死是永恒的。求神求仙于今人是荒谬的，但是班固所说的：“葆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外”（《汉书·艺文志》）的神仙状态仍然令人向往，生之短暂不是消极处世无所作为之借口，也不是耽溺享受不思来世的托辞。汉人的生死观令人深思。
◆第3辑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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