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武汉少儿图书馆的回忆,是甜蜜的、温馨的,然而也是苦涩的。
我是一个家境清贫的穷孩子。从小就爱看书。幼时的“图书馆”,是街头的小人书摊,小人书,就是连环画。我是一有钱,就粘在书摊不肯回家的。读小学后,开始泡书店了。我曾经泡过汉口老火车站附近的新华书店,因为那儿到了晚上九点钟才关门。我就在书架边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
不久,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好的看书的地方,那就是交通路上的古旧书店。店堂里成天都很安静,有一股浓浓的儒雅的书香。我就在这静静的书店里静静地看书。古旧书店就成为我的又一个“图书馆”。
那时,我没有图书馆的概念。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专门供人读书的地方。因此,当古旧书店的张师傅告诉我,就在附近,有一个少儿图书馆,是专门为学生读书开设的,我还不敢相信。我壮着胆子找到了南京路口的少儿图书馆,却不敢进去。那气派的西洋建筑,高高的台阶,巨大的石柱,水磨大理石的地面,如同童话里的宫殿,仿佛是王子去的地方,我这样的贫儿,也能进去吗?
没有任何的悬念,我和所有喜欢读书的小学生一样,很快就成为少儿图书馆的小读者。不用交钱,也不担心有人催你买书,或者是赶你走,我可以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安安静静地坐在宫殿里,借阅我喜爱的图书和期刊。于是,每个礼拜天,我便铆在了少儿图书馆,像一只贪婪的小蜜蜂,沉浸在海一样的书香中。
像我这样爱读书的小书虫,馆里的老师们肯定是喜欢的。不久,我就成为老师们的小帮手,摆正桌椅啊,打扫卫生啊,人多的时候,帮忙借阅啊。有的时候,还顺着螺旋上升的楼梯,到书库去搬书啊。像这样的事情,我都干的很高兴。除了感受到一份甜蜜的信任,更重要的是,我开始接触到神秘的书库。当我看到一排排的书架,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书籍,就像阿里巴巴看到的藏满宝贝的山洞,我便开始做梦了。我的梦想很简单,很幼稚,那就是做一个图书管理员,最好是看管书库的人。那时我想,我就可以成天看书了,那该是多么幸福呢。
除了看书,我从小还爱画画。我有一个好朋友,是我的同座,叫范启华,他的父亲是武汉市著名的剪纸艺人。我常到他家去做作业,便对剪纸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范伯父见我如此痴迷,就送我一套剪纸的工具,并辅导我学习剪纸。
1961年,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武汉市少年儿童图书馆举办了全市首届少年儿童画展,我的班主任郑老师也是一个业余画家,他积极地动员我们参展。我就自己创作了一组反映儿童生活的剪纸作品,交给了郑老师。(www.xing528.com)
那是我的第一次创作。现在还能记起的,是“当兵的哥哥回来了”,一个小男孩,戴了一顶显然是过于大了的军帽,腰扎皮带,扛了一根棍子当作步枪,雄赳赳地迈步前进。其余的,大概是踢毽子之类的游戏吧?
没有想到,这组剪纸竟然获得了小学组的甲等奖,给我带来了许许多多的荣誉。
我听说,武汉市将这组作品送到北京,参加中国儿童画展,也获了奖。由于是一个小学生创作的作品,同时又是中国传统的民间美术形式剪纸的缘故吧?这组剪纸还作为中国儿童的美术作品,到香港和海外展出。
我还记得常常是早操之后,学校领导便在全校宣读给我的奖状,颁发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奖品。那组作品,曾经在硚口区文化馆的橱窗里展出过;那张奖状,在我家的墙壁上贴了好多年。
获奖后,少年儿童图书馆的美术班就吸收了我。后来,又推荐我和另外一名获奖的男同学,保送我们到湖北美术学院附中去学习。对于一个热爱美术的孩子来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啊。可是,我终于没有去成。我没有如母亲的愿,成为一名画家,却成为了一名作家。而且,是专门为孩子们写书的儿童文学作家。
现在,我的书也在少儿图书馆里供孩子们阅读了。我也经常到馆里为孩子们讲课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回报,但我知道,这绝对是绿叶对根的情意。因为少儿图书馆是我人生的一个崭新的起点,它为所有走进知识殿堂的孩子点亮了一盏灯。直到今天,这盏灯还在我心头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有意思的是,少儿图书馆的旧址,就是曾经展览过我的美术作品的老馆,现在将是武汉美术馆了。而我,恰恰是美术馆所在单位——武汉市文联的干部。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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