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的出生年份-互联网视角下学术传播

周和康

(作者曾为宋庆龄上海寓所生活管理员)

沈海平同志根据隋永清等人的回忆宋庆龄属虎，即认定宋庆龄出生于1890年，并以此为前提，解释宋庆龄生前为何不纠正自己的出生年份。看后，我想推翻目前官方和学界都普遍认可的，即宋庆龄出生于1893年1月27日的说法，是否慎重?

宋庆龄出生在1893年1月27日，这是公认的。宋庆龄逝世后，《人民日报》1981年5月31日第1版发表《宋庆龄同志伟大光荣的一生》一文，指出宋庆龄1893年1月27日出生在上海，这是有根据的。因为当时对宋庆龄非常熟悉的廖梦醒和廖承志同志等都还健在。另外，宋庆龄自己在有关档案如在中国妇联登记表上填写的出生日期也是1893年。我认为，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如出生证明材料等新的发现，否则，仅凭口述回忆资料，就将宋庆龄的出生日期改为1890年，是否妥当，需要商榷。

下面，我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和材料，也来说说宋庆龄的出生日期。我认为目前还没有足够的材料证明宋庆龄不是出生于1893年1月27日，应仍坚持宋庆龄自己的说法和官方的认定。1990年7月29日，上海《文汇报》第3版刊登了美国颇负盛名的记者和作家索尔兹伯里的文章《在孙夫人家作客》一文中说：1977年9月5日，“我们来宋庆龄家作客。我认识了孙夫人好多年了，开始是通信，后来，我们终于到了中国，在这间屋子里一起吃饭了。孙夫人侃侃而谈，直抒胸臆，多年来一贯如此，但究竟多少年了，我却不敢肯定。1972年时，我写一篇关于她的报道，请报社加上她的年龄。当时我胆小，没敢问她本人。我猜她快八十了，纽约方面说是八十出头。她认真地跟我说，国民党好几年来一直在伪造她的年龄。纽约说，他们的数字是从参考书上得来的。孙夫人说，问题就在这儿，被国民党篡改了。最后，我发了一封机要件(后来放进了《时报》资料室宋的档案里)，告诫报社同人今后写到宋的年龄要按照她的说法，即当时是七十九岁，出生于1893年1月27日。”

1956年，我从上海市机关事务管理局调到上海淮海中路1843号宋庆龄寓所担任生活管理员，负责寓所日常的一切生活管理工作。从1956年到1981年，我在宋庆龄身边工作近26年，经历了一段漫长难忘的岁月，我怀着无限尊敬、钦佩的心情，从亲历、亲见、亲闻中，对宋庆龄的出生年份，提供我所知道的情况，以飨读者。

宋庆龄从不喜欢人们问起她的年龄和生日，也不搞任何祝寿、做生日活动，这是我在寓所亲眼目睹的事实。我清晰记得在1963年1月11日早晨7时半，刚从四川中路特种供应站购置副食品回到寓所不久，保姆钟兴宝对我说：“周同志，首长正等候在客厅里，找你去谈话。”我就立即进人客厅，见宋庆龄端坐在扶手沙发椅上看报，我上前照例说一声：“首长，早上好。”她放下报纸，用英语对我说：“Good morning.”(早上好)，并示意我坐下。她接着说：“周同志，据说北京有人要来上海给我过生日，我是最反对这样的事，若不是脚疼得厉害(膝关节痛)，我早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请你把这些意见转告张秘书长(张甦平同志，市人委副秘书长，长期负责宋庆龄寓所的领导)。”接着她又语重心长地说：“我从不宣布我的生日和年龄，忘记它，使一个人能更好地工作。年龄对于人的工作、活动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她的讲话，在我的工作日记中，都有记录)事后，我把她的谈话情况，立即向张秘书长汇报。中午，张秘书长来电话找我去谈话，他说：“该事已向柯老(柯庆施，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汇报，柯说：‘对这件事，市委很关心，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日期。但迄今还不知道北京有人来沪。’”我回到寓所后，就立即在客厅里向宋庆龄如实汇报。当时，她只是莞尔一笑，说一声“谢谢你”，就离开客厅，上楼去了。

宋庆龄是国家领导人。她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倾注毕生精力，日夜操劳，忘我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令人敬佩。面对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严要求、高标准，认真对待，率先示范。我在寓所工作26年的漫长岁月里，从来没有见到或办理过她为自己做寿过生日活动，也没有吃过一次寿面。而对李燕娥的生日，她是满怀真挚感情，关怀备至，每年都要给李姐过生日吃寿面。每年农历十月初十，是李同志的生日，宋庆龄居住在上海家里时，届时就嘱我在当天中午，为李同志庆祝生日，备了一块红烧猪肉和两个煨鸡蛋的大肉面分给每一个身边的工作人员吃。此外，还有宋庆龄亲自送给李同志的生日礼品、水果和贺卡。若是宋庆龄居住在北京，她就会及时来信给我。

1979年4月17日，李同志从上海乘飞机前往北京治病，进人解放军301医院动手术，然后住在宋庆龄在北京的寓所内休养。农历十月初十是李同志68岁的生日。宋庆龄趁此难得的机会，特地在寓所内为李姐祝贺生日，设家宴，吃寿面，亦是按照上海家里的惯例，也是吃上面有一块红烧猪肉、两个煨鸡蛋的大肉面，分送给每一个身边的工作人员吃。并备了一个新鲜奶油蛋糕，让大家聚在一起，共同祝贺李同志生日快乐，健康长寿!乐得李同志开怀大笑。

在沈海平同志的文章中，提到宋庆龄警卫秘书隋学芳长女隋永清，谈及宋庆龄生肖属虎，当年改了出生年份和过生日等事。据我所知，在上海家里，宋庆龄从来没有带过小孩去动物园看过老虎。在北京亦同样如此。我曾经问过北京寓所的工作人员，都说没有这么回事。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宋庆龄，需要外出参观访问和群众在一起，当时，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不能与普通群众一样，你想什么时候去参观动物园就随时可以去。如果她想去动物园参观，要事先提出来，通过各有关方面的联系安排，确定日期，做好必要的保卫、清场等工作，在单位领导的接待陪同下进行参观，并要记录在案备查，登报公告，摄影留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也有人说，宋庆龄主动邀请永清为自己过生日之事。我认为宋庆龄是从来不喜欢人们问起她的年龄和生日，也不搞做寿过生日活动，她最反对这样的事。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实，也是我任寓所26年生活管理员中，记忆得最清楚的一点。还有人说，宋庆龄过生日很简单，就是吃一碗面，面是红烧肉酱煨蛋。那就错了。1979年旧历十月初十是李燕娥的生日，宋庆龄趁此难得的机会，在李姐北京治病后，居住寓所休养期间，特地替李姐过68岁的生日吃寿面，面是红烧肉酱煨蛋和上海家里每年为李同志过生日吃的面，一模一样。有人就是这样把为李姐过生日吃面，当作是宋庆龄过生日吃面。这岂不是张冠李戴吗?据顾金凤说：“自从1973年到宋庆龄身边做保姆工作，在北京是第一次吃寿面。在宋庆龄生前，她根本不知道首长的出生年份和生日，首长也从来没有和她讲过这些事。”

记得1970年11月3日，接到宋庆龄来信后，当我办好生日礼物送给李同志时，我曾经顺便问起过首长的出生年份，当时李同志回答很干脆：“不知道，我只知道夫人比我大18岁。”我又问：“首长的生肖属什么?”李同志说：“不知道，也许你可以到楼下的客厅去找。”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就到客厅里去找，找来找去，只见客厅北墙中间挂有一幅徐悲鸿1945年所作的《奔马图》和挂在电话间(现为过道厅)壁炉架西侧的一幅徐悲鸿的《双骏图》，都是徐悲鸿赠送给孙夫人宋庆龄指正的。我对这两幅画，仰望良久，若有所思，猜想宋庆龄的生肖可能是属马的，所以李同志暗示我到楼下客厅去找。我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李同志，她不说是否，只是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匆匆离去。所以我认为宋庆龄的生肖肯定不是属虎的。我的猜想她的生肖属马，现在看来也是错误的。从李燕娥知道首长比她大18岁，李是1911年生人，可推算出首长是1893年生。(www.xing528.com)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有关宋庆龄的出生年份和生日，在她的三个保姆中，李燕娥是跟随宋庆龄为她服务了54年的保姆，是亲密的战友，也不知道她的确切出生年份和生日，最后的一个保姆顾金凤也不知道首长的出生年份和生日。钟兴宝也是宋庆龄的保姆，是1953年从中国福利会托儿所调到她的身边当保姆的，也未必能够知道宋庆龄的生日，怎么可能告知别人“今天是太太的生日”呢?

总之，我认为，对待宋庆龄的有关史料，无论事大事小，一定要慎重，一定要认真、严谨、踏实，决不能马虎。我把自己知晓的真实情况，以朴素的真实感，实事求是，告知读者，并不仅仅是出于维护宋庆龄的伟大、光辉形象，而是为了探求历史的真实面貌。

(本文原发表于《世纪》2011年第6期)

【注释】

[1]宋庆龄：《1980年2月7日致全国妇联妇女运动史研究室函》，转引自盛永华主编《宋庆龄年谱》上册，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2]参见周谷：《宋庆龄的第一张出国护照及其婚姻誓约书》，原载香港《明报月刊》，转自《对外宣传参考》1993年第4期。

[3]刘复昌、王志鲜：《宋庆龄赴美留学护照》，《孙中山宋庆龄研究信息资料》总第8期。

[4]陈维中、陈士翰：《一百多年前宋美龄持宋美林护照赴美》，原载美国《世界日报》2009年7月10日上下古今版，《宋庆龄宋庆龄研究动态》2009年第4期予以转载。

[5]陈维中、陈士翰：《宋庆龄和宋美龄首次赴美的护照和人境港口记要》，《孙中山宋庆龄研究动态》2009年第6期。

[6]上海市孙中山宋庆龄文物管理委员会编《上海孙中山宋庆龄文物图录》，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3页。

[7]盛永华主编《宋庆龄年谱(1893—1981)》下册，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