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宋文献中的烧酒酒力考。宋诗之描述酒力者,主要有:(1)杨万里《新酒歌》:“初愁酒带姜桂味,一杯径到天地外。忽然玉山倒瓮边,只觉剑铓割肠里”,林荣贵说:“这是蒸馏而得的烈酒”,又说后文“此法来自太虚中”乃描述自“道家蒸馏丹药传过来的”新酒酿法[111](按:此用“道家”不妥,宜用道教)。邢润川认为,如果对照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关于蒸馏酒的性能“味极浓烈”“与火同性”“热能操金耗血,大肠受刑”的论述,杨万里的“新酒”实际就是蒸馏酒了,而且酒度较高。[112](2)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九记载:“唐庚子西谪惠州时,自酿酒二种,其醇和者名‘养生主’,其稍洌者名‘齐物论’”。[113]龙晦《蜀酒与烧酒》认为:“前者醇和,当是黄酒,后者稍洌易醉,故名‘齐物’,当是白酒。”[114](3)郑獬《饮醉》之“小钟连罚十玻璃,醉倒南轩烂似泥”,曾几《㔶瓮酒》之“所取何尝议升斗,一杯未尽朱颜酡”,李华瑞谓这些饮少辄醉的诗句说明宋朝已有高度酒[115]。其他如山西繁峙岩上寺壁画有“野花攒地出,村酒透瓶香”诗句,邢润川认为这个“透瓶香”是宋代有蒸馏酒又一证据[116]。
按:关于宋诗描述的饮酒效果,宋人咏酒,常以劲、烈、辣描述,这只是表明当时的酒已有较高的酒度,不一定是蒸馏酒,如陈藻《仲秋过卢北山子俞尝新酝作》云:“白林新收酿得红,洗锅吹火煮油葱。莫嫌倾出清和浊,胜是尝来辣且浓。”就说明:宋代的甜味米酒达到了“浓辣”的程度,却仍然不是蒸馏酒。劲辣且浓,只是文学表现的夸张手法而已,不能作为当时已有蒸馏酒的科学依据。至于杨万里的《新酒歌》,描述酒后效果是“只觉剑铓割肠里”,亦不见得就是蒸馏酒,据晋王嘉《拾遗记》,因为在晋代张华就用产自西羌的麦蘖酿出过九酝酒,亦可达到这种效果,称“消肠酒”,唐郑谷《咏怀》:“险事销肠酒,清欢敌手棋”,用此典故,夸张酒力。这九酝酒绝非蒸馏酒,前文已论述。至其自称酒方“来自太虚中”,也没有描述蒸馏的方法,即使此酒易醉,也不能确定是由方士传授的蒸馏法制成。至于唐庚,不过引用《庄子》篇名,把和酒称作“养生主”,劲酒称作“齐物论”,真可谓具足用心,深谙酒理。而以齐物名酒,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三就用过:“一樽齐生死,万物固难审”,但没有两种酒法记载,龙晦以为白酒,更是难以服人。
(二)关于宋文献中的烧酒消毒考。主要见诸宋慈《洗冤集录》卷四“急救方”下载:“虺蝮伤人……令人口含米醋或烧酒,吮伤以吸拔其毒,随吮随吐,随换酒醋再吮,俟红淡肿消为度。”方心芳和程光胜、贾元宇、包启安、叶闰桐等皆认为这里用于消毒的烧酒就是蒸馏酒,我国蒸馏酒至少应有七百年的历史。[117]
按:白酒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已为江西进贤县李渡烧酒作坊遗址的发现所证明。但这段材料只靠“烧酒”一词就说这种酒是现代烧酒的结论,说服力甚小;而“暖酒”亦可治疗蛇毒(如“蛇咬成疮,暖酒淋洗疮上,日三次,广利方”[118]),未必蒸馏酒也。又考,宋堑本《洗冤集录》久已失传,现存最古的元刻本《宋提刑洗冤集录》没有上述关于烧酒的记载。直到嘉庆元年(1796)王又槐增辑、李观澜补辑的《洗冤录集证》中,便出现了上述有关烧酒的记载。以后来版本证明“宋有蒸馏酒”说,不足凭也。其实此书记载“烧酒”之处很多,如:“别以净水一锅,入烧酒一斤,煮白布二方,俟尸软,抬至干明处,细细拭净,其伤即见”(卷一“白僵”);“烧酒醉死者,牙齿动摇欲落,尸软弱不硬,口鼻间有血水流出。烧酒不可以锡器盛炖及过宿,倘为日稍久,饮之则能杀人。其人之面多青暗”(卷三“尸伤杂记”);“烧酒、酒糟、米醋、陈酒等物为检骨时应备之物”(卷五“附刊检骨骼”);“以烧酒同醋调和噀于上”(卷五“附刊石香秘录”)。但这些记载都无法断定它的属性。(www.xing528.com)
(三)关于宋文献中的烧酒燃烧考。宋起源论者引用两段记载:(1)赞宁《物类相感志》有云:“煮蟹用蜜涂之,候干煮之则青。或用北五味煮之,或用硇砂水涂,候干煮之。酒中火焰,以青布拂之自灭。做饭入朴硝在内,则各粒而不相粘。”日本学者花井四郎和陈伟明认为那是蒸馏酒,因为只有蒸馏制成的烧酒才可以燃烧。[119]周嘉华说:“能燃起火焰的酒,应是乙醇度较高的蒸馏酒。”[120](2)彭龟年《止堂集》:“酒性大热,是以凝寒不冰,沃火则炎”一语,李华瑞认为:“能燃烧的酒自然是蒸馏酒”[121]。
按:如果联系前后引文起来看“酒中火焰,以青布拂之自灭”,才知道这是形容烹饪技巧之妙,至于“酒中火焰”,有两种可能:一是炒菜时加酒也可能因翻动而起火,岂必蒸馏酒?二是温酒时将锡酒壶径置炉火上烧,若不小心将酒烧开,称“酒炖冒了”,酒味变恶而不中饮。这种米酒(酒精度约为10)烧开时,若酒液面离炉火很近,蒸发出来的酒精蒸汽亦能燃起蓝色的火苗[122]。所以仅酒中火焰很难说明这是蒸馏酒,必须要有具体的蒸馏工艺的说明,否则只能是一种推测,所以曹元宇明确说:“这还是一种猜想”[123],因此也不足为科学定论。况且,“酒中火焰”,由于酒精量少,青布拂之才灭,若大量的蒸馏酒精着火,只怕连布也烧掉。这也说明这酒不是蒸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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