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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准备:迈斯纳方法

时间:2023-08-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玛琳,她在我脑海中隐秘的角落。——《失乐园》,克利福德·奥德茨“今天我们要进行情绪准备这一内容了。”如果你在舒伯特[30]的办公室里签了一份合同,要在一部精彩的话剧中扮演一个精彩的角色,那么显而易见,当你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你会欣喜若狂。

情绪准备:迈斯纳方法

本:(进门)我们走吧。

利比:去哪儿?

本:帝国。我们会看到玛琳·黛德丽。

格斯:玛琳——她是个聪明又有艺术细胞的人……玛琳,她在我脑海中隐秘的角落。

——《失乐园》,克利福德·奥德茨

“今天我们要进行情绪准备这一内容了。”迈斯纳说。情绪准备是能让你在情感活跃的情况下开始一场戏或是整部戏的工具,它的目的是让你避免情感空洞地上场。我想简单地谈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在舒伯特(Shubert)[30]的办公室里签了一份合同,要在一部精彩的话剧中扮演一个精彩的角色,那么显而易见,当你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你会欣喜若狂。即使你住在坐地铁四十五分钟才能到达的河谷区,当你踏入家门时,在舒伯特办公室时储藏在你体内的快乐和骄傲仍然会以某种形式存在。如果有我没说清楚的就问我。”

他停顿了一下,但全班同学都听懂了。

“现在,情绪准备会给你带来一些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就是想要展示它而产生的诱惑。‘看,妈妈,我是多么快乐啊!’或者是:‘我多么痛苦啊!’观众朋友们,你们看——‘我是多么高兴啊!’这样你就是在刻意表现你当下的状态,你所做的是为了让人们了解你的情绪状况。另一个问题在于——这个问题也是不能经常重复的一点——情绪准备只能持续到演员上场的第一刻,而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你永远不知道。这一点我会来说明的,罗斯·玛丽,记得提醒我要演示一下。

“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早期,斯先生在寻找真实的行为。如果他想要极大的快乐,他会问你在现实中从哪里能寻找到极大的快乐。他的回答很简单:去回忆你曾沉浸在极大快乐之中的那次体验。这就是所谓的‘情绪记忆’(emotion memory)。我不用这个方法,而且经过三十年的实验,他也不用了。是什么原因?如果你二十岁,在熟食店工作,你几乎不会有回忆与索菲亚·罗兰(Sophia Loren)共度美好夜晚的可能性,你几乎不可能了解那种美妙至极的性爱的满足与享受。我讲清楚了吗?”

全班点头。

“换句话说,我想说的是,你所寻找的并非局限于你的现实生活,它可以在你的想象中。如果你让它足够自由,没有顾虑、不拘道德礼法地去想象你和索菲亚·罗兰之间会发生什么,你的想象十有八九会比真实的经历更深刻、更有说服力。明白了吗?有人能告诉我,我在说什么吗?”

约翰举起了手。“你是说,我们的想象力与我们能回忆起的过去的经历一样强大有力,而且可能更有力。”

“对了。罗斯·玛丽?”

“所以,如果我要让自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是否可以使用‘我中了彩票,未来十年我再也不用工作了’之类的话?是不是利用现实生活中的情况会更好?比如我非常讨厌端着培根芝士汉堡跑堂,然后假如突然从这种工作中解脱出来,我就会喜极而泣。”

“最好是利用那些能感动你自己,能影响到你自己的事情。”

“这样我就不用假装自己是灰姑娘了——”

“当然!”

“或者我住在一间小茅屋里,一直想要一双玻璃鞋——”

“当然,你不必这么做。但如果住在茅屋里,最终得到一双鞋,对你来说就够用了,那这么去用就行了。不要把我说的搞复杂了,我想说明的只是:不要内心空洞地上场。根据规定情境所给的要求来准备你的内心体验,这必须与你情绪的自我刺激有关。我之所以问你关于渴望式想象的问题,是因为我想让你从自己身上找到只属于你自己而不属于其他任何人的元素,这些元素只能对产生刺激,对其他人没有作用。另外,你用来寻找自己内心体验的源泉不一定与这场戏有关。上个世纪,英国演员威廉·查尔斯·麦克雷迪(William Charles Macready)在出演《威尼斯商人》中的某一场戏之前,曾尝试在后台摇晃嵌在砖块里的铁梯子。他试了又试,之后会因为丝毫无法挪动梯子而大发雷霆,随后,他转身上场开始演这场戏。我说清楚了吗?”

“你是说你所做的情绪准备并不一定要与这场戏有关。”雷说,“以麦克雷迪为例,他会不会对梯子大发雷霆后,转身又去演一场爱情戏呢?”

“可以是他因为梯子大发雷霆,然后上场演他的女朋友让他在无线电城(Radio City)音乐厅门口等了一个半小时这个场景,这是可能的。听着,我在告诉你们表演要有一个前提:‘不要内心空洞地上场。’好吗?”

贝特说:“我发现那些能刺激到我的东西,更多是肢体上的,像想着给人端汉堡或是灰姑娘,或是一些理性的事情,这些都不能打动我。”

“你必须找到能刺激到的东西。如果我要带着浪漫的悲伤上场,因为我爱的女孩为了一个老男人离开了我——”

全班同学大笑。

“那我也许可以通过吟唱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第六交响曲》(Sixth Symphony)中那段伤感的主题旋律来获得这种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件镶满祖母绿宝石的衣服纯属想象。你甚至不知道祖母绿有什么让你兴奋的地方,但你知道的是,手指上戴着两颗大祖母绿宝石会让你感觉自己像皇室成员!”

“我想了整整一周。”罗斯·玛丽说,“也许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从来没给过自己机会去想象穿上那样的祖母绿裙子。也许我不应该再多想那些现实的事情,而应该多做做梦。”

“只考虑现实的事情是不对的。”迈斯纳说,“我来告诉你我的意思。首先,弗洛伊德博士[31]——朋友们都叫他西格(Ziggy)——坚持认为所有的幻想要么来自野心,要么来自性。举个例子,如果我给你一百万美元——从上周开始我变慷慨了——你告诉我你会用这笔钱在好莱坞为自己建一栋豪宅,那就是野心。而性呢?我想起了一个笑话。说的是两个男人去看电影,他们在排队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说:‘你知道吗,索菲亚·罗兰那晚在床上真是让我爽爆了。’另一个男人没有回答,第一个男人接着说:‘我和丽兹·泰勒(Liz Taylor)那晚也不错,她真是热情似火。’另一个人还是什么也没说,但最后他笑着说:‘你知道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吗?我现在正泡她呢。’”

“这就是情绪准备!现在就是!‘像野兽一样滚床单。’”

又是一阵笑声。

“我跟你们说过那个在公交车上特别讨厌大卫·梅里克(David Merrick)[32]的家伙吗?这个家伙想成为剧作家,急于离开他父亲拉链工厂。他一整天都坐在大卫·梅里克的办公室外,而梅里克却不愿见他。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广告,广告上是一个优雅的男人在抽雪茄,而且这个男人长得有点像梅里克——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忽然,他的脑海开始翻腾。‘那个笨蛋!就因为有一张十多米长的办公桌,上面摆满了剧本,他就以为自己是制片人了。哼,他失败的经历比舒伯特家和尼德兰德家(Nederlanders)[33]加起来还多!’然后他继续抱怨大卫·梅里克的无能和愚蠢,直到公交车到站。一个老太太的脚伸到了过道上,但是他因为太生气了没有看到,所以被那个可怜老太太的脚给绊倒了。他说:‘去死吧你!’”

全班大笑。

“你看,一个广告的巧合引发了自由联想,又导致了愤怒,结果让那个可怜的老妇人白白承受。这是一个自由联想如何引发情绪准备的例子。麦克雷迪摇了摇梯子,有人唱了一首歌,有人穿着镶有祖母绿宝石的裙子,有人中了彩票从而十年来无所事事,却只想成为顶级女演员。但这些方法只有在对你起作用时才能重复使用。我十六岁的时候,曾为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而疯狂,但如果现在让我听上一曲,我的反应却是:‘太过时了!’换句话说,能刺激到你的东西是会改变的。”

迈斯纳停顿了一下,以便让全班同学领会他的观点。

“请原谅我用自己来举个例子。我十三岁的时候,总是在公立学校周一早上的例行集合上说个不停。那时我是一个非常容易紧张的小孩,甚至在他们播放《星条旗之歌》(The Star-Spangled Banner[34]时都在说话。最后,校长朱利叶斯·布鲁姆(Julius Bloom)把我从观众席中叫了出来,说‘到办公室等我’,我照做了,他还叫了家长。对我的惩罚是我必须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谁都不许和我说话。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既然我不爱国,那我就肯定是个亲德分子。这种情况一直持续,被人排挤的滋味可不好受。后来,他们举办了一场大型比赛:写一篇关于为什么我们都应该购买自由债券的文章。结果我得了一等奖。他们能拿我怎么办呢?我不爱国,却写出了获奖的爱国作文!所以我就恢复原状了。”

迈斯纳点燃了一支香烟

“我想说的是,现在回想那段经历时,我只觉得既有趣又愚蠢,但当有人问我‘还记得他们把你赶出学校时你有多歇斯底里吗?’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我竟是这样一种感觉。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去所发生事情的意义也会改变。这就是我不喜欢‘情绪记忆’的原因之一,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放弃它的原因之一。”一时间,迈斯纳似乎陷入了沉思。

罗斯·玛丽举起了手。

“桑迪,你让我提醒你要演示一些事情。”

“哦,对。你想来做演示吗?”她站了起来,“那就选一个人做你的搭档,演你的男友。”她选择了约翰。“听好约翰,我会告诉她前史情境(precircumstances)是什么,也就是你,罗斯·玛丽,要带着什么和你(转向约翰)一起上场。你们两个一起生活在这儿。斯科特·罗伯茨?”他对坐在扩音器旁边的助手说,这个扩音器能放大迈斯纳的声音,“把那个关掉,好让我能小声说话。”

他对罗斯·玛丽耳语了一会儿,然后她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现在,约翰,躺到那张床上。”没有了扩音器,迈斯纳的声音还是可以被轻松听到,“你刚刚经历了一次致命的心脏病发作,现在,在这场戏的剩余部分,你已经死了。能做到吗?”

“当然能。”约翰说,然后躺到了床上。几分钟后,罗斯·玛丽喜气洋洋地闯进房间。不一会儿,她看到约翰一动不动的身体,惊讶地叫了一声。她走过去,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她惊慌失措,又过了一分钟,她转向迈斯纳说:“这时候我该叫个医生来。”

“好。”迈斯纳说,这就说明了我的观点:情绪准备只会持续到上场的那一刻。大家明白这点了吗?我要告诉你,罗斯·玛丽,这不是批评,只是一个意见。你的情绪准备太薄弱了。刚才你为什么不是用最大的声音唱着歌来到三楼呢?我前面告诉她,她刚刚签了一份巨额的好莱坞合同,而且她男朋友也在这部戏里,他们要一起去加州了,这就是她进来的原因,也是我会说‘你的情绪准备太薄弱了’的原因。我告诉约翰的是他因为心脏病发作已经死了。非常极端,但重点就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我的情绪准备太薄弱了。”罗斯·玛丽说,“如果我在家,我可能会高兴得大叫。几个星期前,我接到一个电话——”

“你刚才应该这么做!”

“我担心这样展示我的情绪太过刻意了。”

“不!你不会太过刻意的。你知道‘刻意’是什么意思吗?假设一个白痴导演告诉我,我的一个前史情境是我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狗被撞死了,然后我去一个黑暗的角落准备。我准备了又准备,却什么都没发生,也许是因为我不喜欢狗吧。然后该我出场了,我走上台说:‘啊,啊,啊!’你明白了吗?我这样做是在展现我的情绪准备,展现我并没有真正有所感受的情感。这样才是不好的。”

迈斯纳停下来,熄灭了香烟。

“再多说一件想到的事我就闭嘴。几年前我有一辆车,冬天当我坐上去要发动时第一件做的事是什么?我打着火给冰冷的马达加了些油。这是一个热身的过程,对吧?对一个演员来说,情绪准备就是一个热身的过程。”

他环顾教室。“我们休息一下吧。”

“情绪准备的目的很简单:它与自我刺激有关。罗斯·玛丽,你说中彩票的这个想法对你来说能刺激到你,因为它意味着你不必再端着汉堡跑堂,可以全身心投入表演中去。你说这能使你感觉好到泪流满面,记得吗?所以在你开始思考如何用这笔钱之前,你是某一种人。但在这之后,当关于这笔奖金的想法开始在你身上发挥作用时,你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是一个充满幸福感的罗斯·玛丽,对吗?”

罗斯·玛丽点了点头。

“所以,情绪准备是一种白日梦:它就是白日梦。是白日梦让你的内心体验起了变化,使你不再是五分钟前的你,因为你的幻想对你起作用了。但是我们白日梦中的角色是来自剧中的。就拿约瑟夫·摩根来打个比方,他和贝丝那场戏的前史情境是什么?是他知道他的妻子对他不忠。弗洛伊德说,幻想要么来自性,要么来自野心。他还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为拥有幻想而感到羞耻,觉得幻想不应该属于成年人,而只属于儿时。”

迈斯纳看着约瑟夫:“假设——但你不要这么去做,约瑟夫,我只是单纯拿你这场戏举例子,因为它比较简单易懂。让我们假设你的设定是,你觉得妻子对你不忠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羞辱,因此,你要给你的内心世界做一定的建设,以此促使约瑟夫进入一种强烈的自卑状态,现在他从哪里能获得这种状态呢?假设他想到一个事件:一个导演在和他合作了三天之后,叫停了排练。也许这在他的现实生活中发生过,或者他更可以靠想象力去虚构它,他可以任选!那位导演当着全剧组人的面说:‘约瑟夫,你被炒了,你就像只死鸡一样没有天赋!’明白了吗?你可以用任何你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建立它。然后导演,这个大混蛋,对你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也认识你,她告诉我你在床上就是个性无能,她说你还妄图效仿鲁道夫·瓦伦蒂诺[35],真是太滑稽了!’幻想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戳你,让你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这就是你应该有的羞愧模样!”

约瑟夫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

“你们能看到这个变化的过程吗?我们继续想象。假设这个情绪准备让约瑟夫需要躲到角落里想要消失,那么随后当妻子进来,这场戏就是在妻子和这只‘蠕虫’之间展开!现在,这只‘蠕虫’,那个可怜的男人,那个感到羞耻、受辱的人——随你怎么说——都是由想象力而引起的!你准备好了,蓄势待发。紧接着,这场戏就开始了。我传达给你们的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过程吗?”

大家点点头。

“白日梦的幻想是表演中最个人化、最私密的部分。通常来说就是,我们用自己的想象力来满足我们在上场表演之前,或多或少就已经确定的我们该有的情绪状态。我引用过弗洛伊德的话,我说过,情绪准备是你的野心或是性幻想的产物。公交车上的那个家伙,想象着当大卫·梅里克乞求帮他制作下一部话剧时,他会多么恶劣地对待大卫,这是在用他野心那部分的想象。而因性无能产生的羞愧至死的感觉,则显然是性的那部分所诱发的产物。但你也可以从一段音乐中得到所有这些,它的来源可以是任何地方。它是想象力的自我诱导,是创造力的产物。”

迈斯纳停顿了一下:“我跟你们说过查尔斯·劳顿(Charles Laughton)出演多年前的一部影片《如果我有一百万》(If I Had a Million)的事吗?他演了一个记录员——挨骂、受迫害、痛苦不堪。有一天,他继承了一百万美元。那个时候,这还是一笔不小的钱。于是便有了一场在他与虐待他的糟糕老板之间的对手戏,他必须走进来说:‘老子不干了,你被炒了!’劳顿的表演就像是他正走在世界之巅,他才是那个胜利者!所以在他敲门进入老板办公室之前,他必须有这种胜利的感觉。如果是文斯来演,他可能会从他和女孩子们交往的经历中找那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感觉,这通常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可战胜。但换作劳顿,假设他是从男孩子们那里得到这种感觉的呢?他不会透露他的准备工作,但他能够做到!如果有人问他:‘当你敲门的时候,你那种征服者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他只会这么回答:‘不关你的事。’这就是私密的和只属于自己的准备。假设有一个演员——我这么说有点荒唐了,当然或许也没那么荒唐——他来自南达科他州,现在离他最近的农舍在一百七十五英里[36]之外,但在两者子之间有成千上万只‘待开垦’的羊。[37]

“可怜的羊儿。”安娜说。

“可对演员来说并不可怜,”迈斯纳说,“我是在说关于情绪准备是个人的、隐秘的、私人的这个点。所以,如果有人问你:‘你从哪里得到你在第三幕中那种奇妙的情感?’答案很简单:‘天赋。’”

全班大笑。

“我再告诉你们一些有关情绪准备的事,做好准备放任自流,做好准备随时犯错。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更多,但我想今天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当我谈论情绪准备时,我总希望让你们觉得它异常重要,但其实不必如此。因为有时候你根本不需要做情绪准备。”

迈斯纳停顿了一下,说:“我愿意回答一些问题。”

约翰举起了手。“当我们在舞台上工作的时候,”他问道,“我们要把情绪准备做得尽可能充分,对吗?因为我们是在演舞台剧,而不是在拍电影,镜头前的表演要克制得多。”

“我会这样说:你无法逃避情感的影响,无论是在大剧场还是小剧场。如果你有情绪,它就会使你膨胀——纠正,‘膨胀’这个词不好,如果你有了情绪,它在感染你的同时也会感染观众。如果你没有——海伦·海丝(Helen Hayes)经常那样——那就不用麻烦,只要力所能及地把台词说得真实就行。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有虚假的情绪,它会立即暴露你没有真情实感这个事实。

“莫琳·斯特普尔顿一直都有真情绪,金·斯坦利(Kim Stanley)有时又太过了,杰拉丹·佩姬(Geraldine Page)就挺好。有很多这样的好演员。如果你是一名演员,并和你的对手互相去适应对方,就会有惊喜发生的。”

布鲁斯举起手:“几节课前你告诉约瑟夫,他只要出去想想他妻子的不忠——那是情绪准备的一种形式是吗?”

“我的意思是,无论是对于演员还是屠夫来说,一个不忠的女人都会使他们有所反应。我当时是说,‘你不是个孩子,如果你想着你的女人对你不忠,这会使你产生情绪上的变化’,我完全相信他对此会有正常反应,我并没有说‘情绪准备’。今天我说了‘情绪准备’,对吗?今天,我第一次说‘情绪准备’。很简单,只是不要内心空洞地上场。你带着什么样的情绪上场,取决于你刚去过哪里,取决于为什么去那里。这就是所有我对你们说的。我还说了什么吗?我觉得没有。以后我会说的。我告诉过你们关于杜塞脸红的故事。谁来解释一下?”

“那是一个好的情绪准备?”文森特说。

“不。它来自在想象情境下的真实生活,情绪准备是永远不可能引发出这种结果的。那样的反应来自她的天赋,来自她对想象情境下真实生活的完全投入。”

“下节课我要把你们所有人的片段都看一遍,带上情绪准备的部分。做好准备!”

“是片段还是练习?”雷问。

“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片段,不是吗?”

“我们应该在家带着情绪准备排练吗?”安娜问,“我是说不用把它留到星期一再做吗?”

“留着?不用,做,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改变它。”

“那个独立生活行动也是一样吗?”贝特问道,“好比安娜在化妆,而我在看杂志?”

“但每个人都要加上情绪准备。”

“在这些上面再加?”贝特问道。

“不,下面。”

“下面。”贝特重复道。全班都笑了。

“在门外敲门一方的人做情绪准备。”罗斯·玛丽说,“那在房间里的那一方呢?”

“他通过做独立生活行动的方式来做情绪准备。一种情绪来自你正在做的事,另一种情绪则完全取决于你以什么样的方式把情绪带到表面。”

“所以在约瑟夫的那个片段中,他只是坐在那里焦躁不安,等待他的妻子出现——”

“那个片段是有情绪准备的。当你做情绪准备的时候,如果能找到一个黑暗角落的话,就去那个角落里做。我们今天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说了,你在自己内心的想象让你进入一种情感状态,从而将你带入这个场景的第一个时刻。”布鲁斯说。

约翰举起了手:“桑迪,你说过最好找个黑暗角落什么的——”

“是独处,独处会有帮助。听着,事实上你们坐在这里相对安静,并不意味着我说的话没有穿透你,因为它确实穿透你了。现在,请把我说的解释一下。”

雷说:“我从中学到的是,在上场之前,通过你的想象——也许是用白日梦,或者无论你怎么做,只要能激发起自己的情绪——从而当你上场时,你会有一种情感上的满足,这种满足会持续到你上场的第一个时刻。在表演的过程中,这种情绪可能会再次出现,也可能不再出现,但它会使你充满生机。你不一定要把这种情绪和剧本情节联系起来,因为它必须是一些对你来说非常个人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知道,只会对你有所刺激。”

“没错。”迈斯纳说。

“桑迪,”约翰问道,“有没有一种大声说出来的技巧,能让我们做好情绪准备,而不只是去想?”

“就你的这个问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没有什么比演员的表演更个人化的了,而在所有个人的、私密的事情中,情绪准备又是最为个人与私密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不再多说什么了。”

雷举起了手:“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告诉我们如何去做——只是我们必须去做。我并不是在抬杠。你说这是完全个人的事情,并且没有技巧,所以说情绪准备是必须做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学着去做就对了。”

“这是应该去做的事情。”迈斯纳说,“我所说的是让你们有意识地开始这个过程的方法。明白了吗?”

莱拉和戴夫正准备表演威廉·英奇(William Inge)的《楼顶的黑暗》(The Dark at the Top of the Stairs)中的一场戏。(www.xing528.com)

“在实际片段开始之前的前史情境是什么,莱拉?”迈斯纳问道。

“瑞妮走进来,我告诉她最好还是去参加那个派对,她很不高兴,就出去练钢琴了。”

“这就是这场戏的故事,对吧?要我说,在这场戏之前,你可以是正在改一条裙子,你女儿会穿着这条裙子成为舞会上的美人。你觉得怎么样?”

“对,我很高兴,这条裙子也很漂亮。”

“所以莱拉·金是在一个高兴的状态,对吧?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让自己高兴起来。你可能会记起几年前收到的一个好消息,也可能是明天他们会拿下埃塞尔·巴里摩尔(Ethel Barrymore)[38]的名字而高挂起莱拉·金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的想象力会把你引向何方,但当你准备好了,手里拿着那条裙子坐着,然后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也许是在修改裙子的时候唱歌。那么,我们看到的就不是女演员莱拉·金,而是那个兴高采烈的女人莱拉·金。除了那个傻导演,谁又能阻止你拿着那条裙子在房间里跳华尔兹呢?谁会去阻止你?反正我不会!”

迈斯纳转向戴夫:“现在我们来说说演丈夫的。‘19.95美元’,这是什么意思?”

“谋杀。”大卫说,“她背着我出去花了这一大笔钱。”

“暴露出你负担不起的这个事实。”

“我们几乎没钱付房租和电费。我们已经入不敷出了,更别说还有钱去买派对礼服了。”

“这是在你内心形成一种情感态度的基础,这种态度与经济上的拮据有关。我们不会太深入这场戏,但以此为基础塑造你自己的内心,然后到门外去。当你准备好了,进来开始表演,好吗?我说的话你们都明白了吗?”

他们一齐点点头。

“你们应该去两个不同的角落。戴夫,你进门之前一定要确定她已经在场上了。”

莱拉和戴夫离开教室,关上了门。

“这其实真的很简单,不是吗?”迈斯纳说,“只要几年就能学会。”

过了几分钟,莱拉走了进来,从桌子上拿起裙子,捧在手心,欣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她心满意足地哼着歌儿,然后坐在桌边穿针引线。戴夫突然进来,片段开始了。过了三四分钟,迈斯纳叫停了他们。

“我们来说说这个。都挺好的,没什么错,但这是个量的问题,不是质量的问题。什么叫量的问题而不是质量的问题?你行为的质量是好的,我说的只是开始那部分,但还不够。我来演示一下我的意思。戴夫,当你进来看到她穿着裙子翩翩起舞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把自己撕成碎片,因为那条裙子就是她毁了你的证据?我会很喜欢这样。你明白吗?而莱拉,如果在他进来之前我们看到你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样跳舞,就像你的女儿一样,我会很喜欢。戴夫,也可能我说的是错的,不过如果没错的话,要对某个人的无理行为感到厌恶、反感和愤怒,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对。”戴夫说。

“这就是我要找的,你明白吗?而莱拉,就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礼服跳舞,仿佛你就是舞会上的焦点美人,我想,这对你来说也很容易。”她点头表示同意,“这正是我要找的。但我们才刚刚开始,基于充满感情的内心世界开始表演是很困难的,我只是想给你们展示一些可能性。你们俩在这场戏里都有真实感,虽然它远没有达到它本可能有的那种充实程度,但你们总是有相符的情感。我说的是一开始的充实,仅此而已。我今天想要确认的是情绪准备工作的质量,而不只是单纯地知道你,戴夫,因为她铺张而生气,或者你,莱拉,很高兴。这就是我要说的。”

雷和瑞秋即将开始他们的片段,瑞秋是一个曼妙、美丽、年轻的金发女子,和安娜一样也是个模特。

“你为什么进来?”迈斯纳问瑞秋。

“我来告诉他——”

“你不用担心这个,剧本会告诉你的。你从哪里来?”

“从我的新欢那里。”

“有多新?”

“七个月。”

“差一点就能创下纪录了。”迈斯纳说,全班都笑了,“好吧,你是从刚在一起七个月的新欢那里来的。你能虚构些什么?你的想象能虚构出什么事,使你在今晚高兴得飘飘然?你想到什么了吗?”

瑞秋点了点头。

“对你来说是很私密的,对吗?”

她脸一红,继续点头。

“现在,雷,让我们回想一下之前我对约瑟夫说的话。你深深地被羞辱了,就像个被其他孩子为难和嘲笑的小孩,对吗?当你们俩都准备好了,就进来吧。”

当他们离开房间时,迈斯纳说:“他们在用生动的方式处理剧本这方面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现在我们要开始谈论另一个不同层面的问题了,是什么呢?”

“情绪准备的层面。”文斯说。

“情绪准备能把你带到的那个层面。”迈斯纳说。

“个人层面。”罗斯·玛丽说。

“情感的诚实。”约翰补充道。

“情感的充实!”迈斯纳大声说道,“我们要通向哪里?”

“通向一个更充实的情感层面。”贝丝说。

几分钟后门开了,雷进来坐在床上。瑞秋进来了,片段开始,他们一直演到了最后。

“好。”迈斯纳说,“这是有帮助的。在行为上比上一次更富有意义。现在,我想尝试些东西。瑞秋,我想让你到外面去,当你能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梦想终于都要实现时,跳着舞进来!我不管你怎么做到,出去做情绪准备吧。”

“好吧。”瑞秋说,“要边说台词吗?”

“要。”迈斯纳说,“可是瑞秋,我想在你最高兴的时候见到你,我不管你的欣喜若狂是不是从荞麦蛋糕那里获得的!至于雷,我要你背对着门坐在床上哭,一直哭到心碎。我不管你的难过是不是从你的狗死了这件事上获得的。如果你想清静,可以出去再回来。”

两个人都离开了教室,去做情绪准备。几分钟后,他们回来又把这个片段表演了一次。

“雷,你的变化没有她的大。”迈斯纳看看瑞秋——“尽管对瑞秋的影响也是轻微的。听着,雷,你对眼泪敏感吗?”

“你是说,我对别人哭敏感吗?”

“你为什么不哭呢?”

“我不知道……”

“你刚才是自我意识在作祟吗?”

“多少有点。我觉得我用力过头了。我觉得我必须成功,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你不需要成功,你需要的是学习,对吗?”

雷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说,‘哭泣’,这是个结果。我不管这个结果是不是因为服务员给你上的是煎蛋而不是炒蛋所引起的,我只是想看到你崩溃,仅此而已。瑞秋,我想看到你像卡门一样进来,这就是我想要的。”

“剧情发展的方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雷说。

“有些东西完全不一样了。”迈斯纳说,“继续工作,我们下次再看看你们会怎么做。”

“我们先来演《罗伯茨先生》吧。”迈斯纳说,约翰和拉尔夫走上前,坐在教室中央的两把灰色金属折叠椅上,“约翰,我们从剧中知道拉尔夫的角色是你的眼中钉,对吧?我们知道你会去做一切可以打压他的事,对吧?而且最后你有了他的把柄,是什么?”

“一封信,”约翰说,“让我确信他有好果子吃了。”

杀他个片甲不留,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欣喜若狂!”

“那就坐在你的办公桌后面享受你的权力吧。”迈斯纳说,“这是一个关于某个残忍的混蛋的故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被电死,而他真的要如愿以偿了。”

约翰把椅子移到长桌后面,开始把他带来的一些文件叠整齐。

“好,拉尔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魔力的假使’?这场戏就像你刚从你三岁弟弟的葬礼上回来。换句话说,一幕悲剧正在上演。先不用管这场戏实际上是关于海军的,单从情感上来说,悲剧正在上演,明白吗?”

拉尔夫点头。

“出去做情绪准备吧。约翰尼[39],你就坐在那里自己玩儿吧,别的不用做。但如果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约翰刚准备离开,迈斯纳又接着说:“你们是不是都做过不可思议的杀人的梦?梦见你复仇,杀死了你憎恨的人。”

约翰说:“没做过。”

“好吧,那就得找个替代品。”

约翰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迈斯纳看着罗斯·玛丽。

“假设你最好的朋友曾对你说,‘罗斯·玛丽,放弃演戏吧,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而现在,你刚刚演了一部戏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而她却被炒鱿鱼了,那是不是一种妙极了的感觉?”

罗斯·玛丽忍不住咧嘴笑了。

“你们看到这是如何对她起作用了吧?”迈斯纳环顾着全班问道,“看到了?但也不全是。你们不会都给我这种满足感吧?”

几分钟后,约翰回到他的桌子旁,开始津津有味地读着他那沓文件上的一封打印好的信。拉尔夫敲门,约翰叫他进来坐下。拉尔夫坐在约翰的桌子前,就像一个小男孩儿被带到了校长面前。他的情绪准备做得很充分,随着剧情的发展,他在冷酷无情的上司面前变得越来越绝望。他眼里含着泪水,恳求撤回取消他手下休假的命令。最后,情节反转,船长被迫撤销了取消休假的命令,拉尔夫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

“很好。”迈斯纳说,“你体会到情绪准备对你起了什么作用吗?拉尔夫,你的情感很细腻。”

“谢谢。”拉尔夫说,他显然很高兴,一边擤鼻涕一边用手帕擦眼睛。

“把这当作圣诞礼物怎么样?”迈斯纳问道。

拉尔夫点点头,全班同学都笑了。

迈斯纳站在五十四街和第一大道的拐角处,想找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家。

“戴夫让我担心。”他说,“他工作时总有一种情感上的保留,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是不行的。就好像他在寻找参与、充分表演的理由。克制是一种美德,但演员的沉默寡言不是好事,这是一个他必须努力克服的问题。我当然喜欢‘狂飙突进[40]。如果我去一家餐馆,餐桌上没有盐,他们就得把我抬到床上[41]。我希望戴夫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一阵薄雾开始降临,还是没有出租车。

“不过雷的进展不错,”他说,“还有瑞秋。他们告诉我雷本来想成为一名教士,但因为喝了圣餐酒而被革职了。这也可能不是真的。他很聪明,在我想说什么却难以表达时,他总能准确地归纳出来。我认为在所有人中,他能成为最好的老师。”

一辆出租车拐到了大道上,迈斯纳举起拐杖扬招。

“所以他不能崩溃。这在早期阶段并不重要。正如我所说,情绪准备其实非常简单,几年就能学会。”

出租车停了下来,迈斯纳上了车。

[30]舒伯特是百老汇最大的剧院管理公司。

[31]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奥地利著名精神病医生、心理学家。

[32]一位多产的美国戏剧制作人,作品曾获得托尼奖。

[33]和舒伯特公司类似,尼德兰德公司(The Nederlander Organization)也是百老汇最大的几家剧院管理公司之一。舒伯特和尼德兰德的公司名都是创始人的姓氏。舒伯特公司由舒伯特三兄弟创立;尼德兰德公司由大卫·T. 尼德兰德(David T. Nederlander)创立,后来子承父业。

[34]美国国歌。

[35]鲁道夫·瓦伦蒂诺(Rudolf Valentino, 1895—1926),美国男影星,默片时代红极一时的大众银幕情人。三十一岁因病突然去世,令无数女影迷肝肠寸断,其葬礼让大半个纽约交通瘫痪。

[36]1英里约为1.6公里。

[37]南达科他州是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州,农牧业发达。这里迈斯纳是暗指这个男演员和羊发生性关系,借此夸张的比喻来强调情绪准备的私密性。

[38]美国著名女演员,巴里摩尔家族成员,在戏剧和电影界均极负盛名。

[39]约翰尼是约翰的昵称。

[40]“狂飙突进”( Sturm und Drang),18世纪德国兴起的文学解放运动,名称来自德国剧作家克林格尔写的同名剧作。这次运动推崇创造性、自由、解放,反对过分理性。

[41]迈斯纳指他会生气到需要人抬,毫不克制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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