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翁晚景颇惨:“医不可招惟忍病,书犹能读足忘穷。”他以笔写心,聊以用读书和写作维持着清贫的自尊。看《剑南诗稿》末几卷,更多的是平常之心。
“九十衰翁心尚孩,幅巾随处一悠哉,偶扶拄杖登山去,却唤孤舟过渡来。”他兴趣盎然,不断地杖藜外出。“买尽烟波不用钱”,他那时对外出接触世风民情与大自然的理解,和我们如今某些豪华的旅游大相径庭。所以,他从司空见惯中看出“山从树外参差出,水自城阴曲折来”,看出其中我们容易忽略不计的迂回有致的曲线;他从屡见不鲜里看到“片月又生红蓼岸,孤舟常占白鸥波”,看到其中我们常常视而不见的斑斓色彩。同时他看到农事稼穑,体味到乡间情味:“邻父筑场收早稼,溪姑负笼卖新茶。”
在家,“羹煮野菜元足味,屋茨生草亦安居”,知足常乐。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他却能够捕捉到生趣。“小担过门尝冷粉,微风解箨看新篁;旁篱邻妇收鱼钩,叩门村医送药方。”偶然过门的小贩卖的凉粉,微风之中钻出土的新竹,邻居女人收起渔钩,村里的赤脚医生送来药方,这些琐碎的生活,放翁一一入诗,让人感到平易中的温馨。
“挂墙多汉刻,插架半唐诗”、“浅倾家酿酒,细读手抄书”,书不再是安身立命的功名之事,而是一种惯性的生活和心情的轨迹。“体倦尚凭书引睡”,能够想象着那时的放翁,一定是看着看着书,眼皮一搭,书掉在地上,书成了他的安眠药和贴身知己。
读暮年放翁,总想起钱锺书先生的论述,钱先生特别强调“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深永的滋味”,并说“陆游全靠这方面去打动后世好几百年的读者”。(www.xing528.com)
读暮年放翁,我忍不住想起晚年时的雷诺阿。
去年的夏天,美国费城专门举办了“晚年雷诺阿”画展。我特意赶去看,发现晚年雷诺阿已经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把画笔绑在手臂上,画出的大多是女人的身影和裸体,无一不是肥硕的,健康的,美丽的。特别是画展的最后一幅,叫作《音乐会》,两个肥硕的女人正穿衣打扮,准备去听音乐会。那两个女人占满整幅画框,满怀的喜悦之情,几乎要把画框冲破。
看到满满几个展厅的画作,想到一个老迈残病之躯,创作力那么旺盛。雷诺阿活了78岁,放翁活了86岁,他的活力和雷诺阿真的很像,几乎每一天都在写诗。82岁时,放翁写过一组《戏遣老怀》,其中有“花前骑竹强名马,阶下埋盆便作池”。返老还童,是和雷诺阿把女人都画成肥硕的一样的童心,一样的赤子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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