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新电影及导演研究：战争阴霾中儿童生活的民族命运

儿童是伊朗电影人偏好的选择，他们是纯洁、自由和葱茏诗意的化身，是艰难人生的隐喻^[15]。通过孩子的世界折射现实的困境是伊朗电影一贯的命题特点与表现方式。巴赫曼·戈巴迪的两部电影《醉马时刻》和《乌龟也会飞》，都是通过刻画一群艰难求生的库尔德孩子的形象来映射民族的性格与命运。影片中困苦艰难的生存环境、残破凋零的家园以及隐喻的画面无不彰显出伊朗电影独特的气质与风采。伊朗电影寻找的是贫穷中的诗意、灾难里的生命力、破败中的力量、逃难里的美、绝望中的自由^[16]。而这种风格与力量则是通过《醉马时刻》和《乌龟也会飞》中的一群孩子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两部影片通过具象地展现孩子们坚韧的生活状态、勇敢的精神品质、善良的人格气质将影片呈现得美好而悠远。

影片《醉马时刻》实际上讲述了一个残酷而心酸的故事，失去双亲的阿尤布，很小就承担起了养活家人的重担。然而坚韧勇敢的阿尤布却从来没有一丝抱怨，善良的阿尤布用自己孱弱的肩膀承受着家庭的重担，努力工作以养活家人并筹集侏儒哥哥马迪的手术费。影片一开始，我们就可以看到阿尤布和妹妹工作的场景，阿尤布和妹妹承担起了本不属于幼小年纪的责任，这既是这个苦难家庭的写照，也是大多数库尔德少年面对的生活。然而，影片中的阿尤布及他的家庭成员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对于生活的抱怨与厌恶，他们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救助和爱惜着彼此，坚强而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逆境与困难。这种顽强、坚韧的品质既是这群孩子身上具备的个人品质，也是这个饱经风霜、历经磨难的民族在长期的战乱与压抑中的处世态度与人生态度。

这一点从影片《醉马时刻》的片名中似乎也可以窥见一些端倪。《醉马时刻》这个微醺、诗意而又略带倦懒气质的片名，其实暗含了库尔德少年无奈的生活以及库尔德社会的伤痛。白雪皑皑的山岗，不仅是诗意的画面，更承载和暗示了荆棘密布的长途跋涉以及未知的凶险。在这条运输走私货物的道路上，不仅运输者需要付出勇气和智慧，就连驮运货物的马匹也要忍受寒冷的天气和沉重的货物。也因此，这些承担货运的马匹不得不借助酒精的力量来换取肢体的温暖和精神的麻痹。影片中，每一次驮行开始前，人们都会给马匹灌下不少酒精以缓解承重的负重所带来的痛苦与压力。从深层意义上说，导演想用马匹这种非自愿的迷醉状态来比喻苦难的库尔德儿童^[17]。这些库尔德儿童虽然不愿意但却不得不承受这种与生俱来的战乱与伤痛。

影片《乌龟也会飞》，同样刻画了一群性格各异、鲜活生动的儿童形象。通过表现儿童面对艰难生活时的态度与精神状态，折射出库尔德族在困境中坚韧不屈的民族精神与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同时也展现出库尔德民族的命运与苦难。影片《乌龟也会飞》讲述了土耳其—伊拉克边境上一群库尔德少年通过拆除地雷并向军火商出售，以换取微薄收入的故事。

在影片《乌龟也会飞》中，我们可以发现大量因为从事这种危险的拆除地雷工作而致身体残缺的孩子。在这些孩子中，导演重点撷取了三个孩子，以这三个孩子作为叙事的支点，以点概面地讲述了库尔德孩子们苦难的童年。影片一开始，便向我们呈现了一个主人公索伦，索伦是一个聪明、向往美国文化、略懂英语的孩子王。影片的第一幕便讲述索伦在指挥孩子们安装天线，并前往市场购买卫星天线。孩子们称呼这个懂得英语、可以帮助长老们翻译新闻、可以和军火商商量价格的索伦为“卫星”，而索伦也非常享受其他小伙伴羡慕的眼光和尊重的态度。在影片中，索伦可以说是唯一拥有一定知识、具有一定选择力的孩子，而更多的孩子只能依靠拆除地雷这种高危的职业来换取微薄的收入。在影片中，索伦所代表和承载的是库尔德人向往已久的自主与自立的形象，同时，索伦身上也充满了号召力和凝聚力，具有责任和担当的品质。尽管索伦组织孩子们从事这种危险的工作，可是索伦却给予了孩子们生活的保障。(www.xing528.com)

影片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是一个失去双臂的预言家汉高夫，这个固执又坚定、善良又勇敢的孩子，凭借着自己的超能力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尽管如此，他却无法改变姐姐杀死盲子里加并且跳崖的悲剧。汉高夫可以说是影片最为动人的角色之一，他凭借着嘴巴艰难地拆除地雷，他坚定地哺养并且爱护姐姐视为耻辱的盲子里加。影片中最为震撼也最为感人的镜头，是汉高夫俯身趴在地面上，用嘴拆除地雷。这个震撼人心的镜头，既表现出汉高夫巨大的勇气，也表现出库尔德少年面对生活困境的坚韧与坚定。

影片中最令人悲伤的人物是汉高夫的姐姐亚格琳，这个沉默隐忍的女孩，在经受了身心的巨大创伤后，一直努力地生活，照顾里加和弟弟汉高夫。影片的结尾处，女孩带着深深的遗憾最终选择了结束自己和自己视为耻辱的孩子里加的生命。这个沉默而忧伤的女孩，是索伦对于爱情的萌芽与冲动，可是索伦却永远无法了解女孩沉默和隐忍背后的伤痛。在亚格琳身上，我们看到了战争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合^[18]。

影片中所有的孩子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战争的侵扰与伤害，就像片名《乌龟也会飞》一样，导演用乌龟壳这个充满象征意义的符号，隐喻了孩子们身上承受的压力，以及战争对他们的伤害。这种符号化的隐喻，来源于电影导演一次偶然的经历。巴赫曼·戈巴迪在导演《乌龟也会飞》的水下镜头时，刚好看到一只乌龟用瘦小的腿，背负着沉重的壳，很平顺、不费力地从眼前爬过，这让他联想到他的库尔德族同胞身上所背负的世代以来的流离迁徙与战争，就如同龟壳一般紧紧黏住库尔德族人。乌龟拖着重重的壳，想要飞简直是梦想。在片中，我们看到在水中往上游的乌龟，就像在往上飞一般；不论是亚格琳、里加，还是其他库尔德族小孩，他们一生下来已注定要背负重重的壳。何时能让这个负重如乌龟般的民族，能如水中的乌龟一样飞一般地前行？这是导演的梦想，也是对这个苦难民族的安慰和冀望。这是一种理想主义，也是一种在艰难命运下的隐忍挣扎和不屈不挠。这也表达着库尔德族人的信念和这个民族对于未来命运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