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5 年的《白气球》到2006 年的《越位》,贾法·帕纳西在他的五部长片中持续不断地控诉着伊朗的神权政治和封闭政策。他不像阿巴斯那样将电影巧妙地上升为一种哲学冥想的工具,也不似马基德·马基迪那样采用一种寓言电影的策略进行个人话语的书写,在贾法·帕纳西那里,从边缘直接地对抗一直是他电影的主要命题。贾法·帕纳西是伊朗电影界少有的学院派导演,相较于伊朗其他电影导演,贾法·帕纳西似乎更具有批判精神与反思精神。这种在伊朗电影界略显叛逆的精神,一方面源于贾法·帕纳西与生俱来的文人气质和悲悯之心,另一方面也来自于其出色的透析社会的能力与文本编创能力。从影片《生命的圆圈》开始,贾法就尝试反思伊朗社会的晦暗与伤痛,而这种批判与反思精神则在其后的影片《深红的金子》和《越位》中进一步得到了承袭与发展。
贾法的影片《生命的圆圈》与《越位》都将摄像机对准伊朗女性,聚焦男权视阈下女性的生存状态与精神面貌。众所周知,伊朗电影审查制度对于女性题材电影有着严格的规定。伊朗伊斯兰革命以后,伊朗政府认为,穆斯林妇女必须是纯洁并对家庭有贡献的,于是妇女被要求重新披戴面纱,穿上保守的伊斯兰服饰。1996 年伊朗文化部与伊斯兰指导委员会发布了电影工作者手册,并圈定了表现女性的主题范围,这包括:“妇女如何在家庭稳定中做出贡献,以及妇女在工作、社会中的地位等[13]。”由此可见,在伊朗拍摄女性题材电影是需要勇气与智慧的。尽管如此,贾法还是拍摄了反映女囚命运的影片《生命的圆圈》。该片以犀利的视角和独特的选材,使得贾法·帕纳西成为一位当之无愧的电影大师。影片《越位》更是通过喜剧的形式,在杂耍的气氛下,完成了导演对于现实环境的批判与思考。该片可以说是笑中含泪,在一通嬉笑怒骂中,导演将伊朗女性承受的压力与不对等的社会权利和地位,表现得淋漓尽致。该片的导演贾法·帕纳西曾经宣称该片的灵感来源于伊朗队的一次获胜。击败了澳洲队,晋升世界杯比赛的伊朗球员,回国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甚至一直被禁止进入球场的女性也豁免加入欢迎的队伍,让人意外的是,政府的这项规定,使得五千名女性现身球场。这次事件不仅引起了伊朗国内对于女权的思考,还直接催生了帕纳西的影片《越位》。
贾法于2003年创作的《深红的金子》,就是一部具有强烈批判精神与反思意义的影片。该片和《白气球》一样,是和老师基亚罗斯塔米合作完成的。尽管该片是和基亚罗斯塔米共同完成的,但影片从内容到形式都充满了贾法·帕纳西的风格与烙印。影片以伊朗的社会现实为靶心,深沉而有力地抨击两极分化的社会现实[14]。该片依然延续了贾法·帕纳西在《白气球》和《生命的圆圈》中使用的环形叙事结构。影片以侯赛因抢劫珠宝店的叙事段落开篇,用倒叙的方式讲述木讷、老实的退伍军人侯赛因在遭受到社会的践踏后,最终选择抢劫珠宝店并举枪自杀的故事。该片的开篇和结束都用了侯赛因抢劫珠宝店的叙事段落,这样的环形结构,一方面强调了侯赛因悲剧的命运,另一方面也具有隐喻和宿命的意味,仿佛身处底层的侯赛因,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逃不出毁灭和被吞噬的命运。影片《深红的金子》通过展现侯赛因短暂而惨烈的人生,使得帕纳西对伊朗社会的种种弊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愤怒的抨击:社会的冷漠、不公平,贫富阶层的分化和彼此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对穷人的歧视,以及社会道德的沦丧,最终使一个曾经为祖国浴血而战的、善良而慷慨的年轻人,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贾法·帕纳西富有批判精神的影片和女权意识的人物设置,都使得他具有同类导演无可比拟的胸襟与勇气。作为伊朗少数受到过专业影视教育和训练的导演,帕纳西似乎更具有知识分子的担当精神和精英阶层的自觉性。他总是用犀利的眼光,直面伊朗社会的阴暗面,这种从容和勇气并不是一般导演可以学习和模仿的,也远远超过儿童电影和生死哲学的形而上的局限,而是用一种冷峻甚至惨烈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于伊朗社会深入的思考和对于祖国的眷恋与热爱。贾法·帕纳西的电影总是喜欢选取边缘化的人物作为叙事的中心,无论是身陷囹圄的女囚,还是退伍归来深陷底层的青年,又或者是想溜进球场的少女,贾法·帕纳西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观照伊朗社会的边缘人群,透析伊朗社会的风貌。
【注释】
[1]周安华:《当代电影新势力 亚洲新电影大师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年版,第105页。
[2]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考斯里克说:“对于贾法·帕纳西被判刑一事,我们非常关心并充满愤慨。一位著名的导演,因为他的艺术工作而得到如此严重的处罚,实在令人震惊。贾法·帕纳西可以相信,他拥有我们不遗余力的支持。”
捷克卡罗维发利电影节(贾法曾担任过评委并举办过36 周年个人作品展)的主办方也发表了声明:“以我们的视角来看,这一裁定纯粹是一个政治举动,它严重侵犯了基本的人权。而且艺术家的权力就是自由地表达观点,他们与生俱来地要自由地去理解这个世界,然后艺术性地表达出自己的认识。我们坚信那种裁决必将导致全世界文明社会的抗议。”
荷兰鹿特丹电影节(贾法和一同被判入狱六年的穆哈默德·拉素罗夫都担任过主持和评委)发表声明说:“鹿特丹电影节请求伊朗当局修改宣判,请求释放贾法·帕纳西和穆哈默德·拉素罗夫,并取消禁止制作电影的判决。像帕纳西这样重要的、人道的、忠于电影义务的电影人,遭受如此的镇压是无法让人接受的。鹿特丹电影节希望抗议的声音充满全世界,并号召每一个影迷都去谴责这个粗暴的定罪。”参见梅云慧:《贾法·帕纳西:节制的现实主义大师》,载《电影文学》,2015年第1期。
[3]慈祥:《圆圈边缘的注视者:论贾法·帕纳西的电影》,载《文化艺术研究》,2013年第2期。
[4]王彦霖:《一位伊朗导演的社会史诗:贾法·帕纳西电影主题意蕴的现实主义哲思》,载《戏剧之家》,2016年第17期。
[5]梅云慧:《贾法·帕纳西:节制的现实主义大师》,载《电影文学》,2015年第1期。(www.xing528.com)
[6]梅云慧:《伊朗儿童电影代表文本掠影》,载《电影文学》,2014年第16期。
[7]张巍:《伊朗新电影的后起之秀贾法·帕纳西(Jafar Panahi)》,载《电影艺术》,2002年第3期。
[8]〔美〕戈弗雷·柴郡、左亚男:《伊朗电影之春》,载《当代电影》,2017年第12期。
[9]〔美〕戈弗雷·柴郡、左亚男:《伊朗电影之春》,载《当代电影》,2017年第12期。
[10]〔美〕Richard Tapper,The New Iranian Cinema:Politics,Representation and Identity,London;New York:I.B.Tauris Publishers,2002.
[11]洪帆:《走向国际电影节与走向国际电影——试论亚洲新电影在世界电影格局中的两种策略》,载《中国传媒报告》(China Media Reports),2003年第3期。
[12]洪帆:《走向国际电影节与走向国际电影——试论亚洲新电影在世界电影格局中的两种策略》,载《中国传媒报告》(China Media Reports),2003年第3期。
[13]〔伊〕阿里·穆罕玛德:《全球化对伊朗电影的影响》,谢晓燕、邓鹏译,载《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
[14]周安华:《当代电影新势力 亚洲新电影大师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年版,第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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