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的两种解释带来担忧

《牛津英语词典》这本大部头倒是很清醒，它绝不会闹着玩，对“唯物主义（materialism）”这个词进行变形。相反，它从两个相去甚远的角度来解释唯物主义。第一个含义是，世界完全是由物质及其运动和变化构成；第二个含义指对物质需求和物质欲望的执着，以及对精神需求的漠视。

正如上面所讲，对唯物主义的两种解释模棱两可。如果想探究一个词怎样做到既有抽象的、相当技术性与本体论层面的含义，同时还与日常生活相联系，那么我们只需像之前那样，回顾人类活跃的想象力构建的象征主义即可。“物质需求”主要是指食物和性，以及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世俗利益，如金钱。然而“精神”则指一些更加振奋人心的东西，故而很上档次。

而且，目前，我们不甚了解这两种道德范畴是如何与这种将世界形而上学地分为物质和意识的分割联系到一起的，而且联系手段相当简单粗暴，此外还有很多无疑是负面情感，如仇恨与报复。这些都属于精神范畴而非物质范畴。还有很多物质需求，比如人与人之间的爱，这份爱指引人们触碰、拥抱所爱之人。因此，这类司空见惯的象征主义并不能树立一个可靠的道德指标。

这也是哲学家最近开始避免使用“唯物主义”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而用“物理主义”作为替代的原因。据《牛津英语词典》解释，物理主义（physicalism），是由维也纳学派的逻辑实证主义者根据以下观点取的名字，即一切现实存在都可以还原为某类特定物理实体，或者如卡尔纳普所说，一切科学都可用物理语言表达。

这一改变使理论家们想到了一个简单明了的方法，就是将严肃的本体论^[1]与对人类行为日常粗俗的道德说教隔离开来，但是从日常化描述转为用专业语言描述总要付出代价，而且代价高昂。如果“物理实体”是指只能由物理语言描述的存在，那么，日常生活中几乎不存在什么物理实体。物理学从不讨论面包和苹果、纸和笔、男人和女人、砖头和水泥。物理学描述的是更为抽象的事物，比如固体和液体、质子和电子、真空和黑洞。

维也纳学派的哲学家们并没有试图更准确地重新定义这个物理世界，更不用说更加充分地描述它。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以更具启发性的方式重塑语言，以便摆脱人类的主观因素，尤其是摆脱灵魂之说。他们如此关心这个主题是因为他们在为无神论者辩护，他们的定义就建立在所有反宗教运动之上。在二十世纪初的维也纳，他们旨在代表启蒙运动中一部分更广泛的驱动力量。虽然维也纳现在仍然是神圣罗马帝国以教会为中心的首都。

以此为背景，我们发现了许多近期出现的有趣变化。谷歌的Ngram数据库显示，二十世纪以来，“灵魂（soul）”一词的使用频率持续下降，但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出现了惊人的逆转：英语中“灵魂”一词的使用频率比“大脑”的使用频率更高。这个词的广泛使用是源于灵魂乐（soul）作品增多并广为传唱，但“灵魂”的使用绝不止于音乐界。正如艾瑞克·奥斯丁·李和塞缪尔·金伯利尔在那部生动有趣的《响亮的灵魂：对人的形而上学和活力的反思》（2015）一书中写道：(www.xing528.com)

关于是否需要用死亡的假设来表达生活经验的某些方面，仍然有一些令人费解的地方。为什么“灵魂”这个词仍然那么有用？……从历史角度来看，人“被赋予灵魂”（ensoled）的想法并不是没有情感的假设，而是来自一系列有关培养人类潜能和活力的实践。理解这一点，也是为了理解为什么尽管学术界有一些相反的主张，但我们仍然要着手处理有关“灵魂”的问题。

威廉·戴斯蒙德^[2]这样描述达丝蒂·斯普林菲尔德^[3]的歌声：

歌手本身并不是欢愉兴奋的传播者，灵魂才是……歌声将静如止水的心煽动起热情、激情，心情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改变，歌手要先发自内心喜欢这首歌，它才能成为惊世之作。即便在科学时代，有关灵魂的讨论仍然存在，人类是不会轻易丧失灵魂的。

正如奥斯丁·李和金伯利尔所说：

现在“灵魂”一词在英语中常用来形容无生命的事物，而非人类，比如有灵魂的食物和无灵魂的快餐，灵魂音乐和深情音乐，听我朋友说，他的兰令三挡变速自行车也是“有灵魂的”。

同样，我曾经看过一个“灵魂风印度爱尔啤酒”广告。我们以前可能认为这场对“灵魂”的讨论没有任何意义。但现在我们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了，一部分原因是关于“灵魂”的盛大讨论意味着灵魂肯定有意义，另一部分原因是类似“无灵魂”（souless）这类词语的使用恰恰反映出灵魂的意义所在。“灵魂”有关活跃、活力、生命力、精力，灵魂把这些词和人类主体的自发性连接在一起，人类主体重返舞台中央，并拒绝接受维也纳学派这样的科学清教徒发起的“一切现实可还原为物理实体”的清洗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