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土耳其党: 土耳其革命之未来

精彩看点

民众对土耳其局势总的判断—青年土耳其党政权面临多种选择—英国对土耳其的友好态度受到社会舆论的攻击—土耳其未来命运的走向—青年土耳其党人在实施民族团结政策中展现出的真诚—青年土耳其党面临经济困难—民心所向是土耳其未来最大的保障—青年土耳其党获得了军队对革命事业的支持—西方思想对土耳其的影响—土耳其的民意变化—国际社会面临的最大政治问题—土耳其基础教育的巨大进步—青年土耳其党需要加强和改进的地方

土耳其革命会带来什么后果？新政府会稳定下来吗？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尽量陈述事实，不做任何评判。但土耳其的未来走向非常值得关注。不论结果如何，土耳其革命都将作为历史上的一起独特事件被载入史册。然而，土耳其宪政的存废关系数百万人的未来。

无论如何，每个关注土耳其局势的人都在努力解决土耳其的未来问题。目前局势的一些重要情况是由消息灵通的事件亲历者提供的。我有幸了解了一些土耳其人的意见。他们认为，土耳其局势的天平明显倾向于有利的一边。在我认为极具参考价值的七个意见中，只有两个意见对局势感到十分悲观。其中一个人强调了谨慎的必要性，并认为不能过于乐观，但“接近半数肯定”地认为，青年土耳其党会取得成功。我认为，对居住在土耳其的外国人来说，一个对局势有利的判断应该比不利的判断更有分量。对一个在土耳其生活了很多年的人来说，他会像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土耳其政府不可能发生剧变。现在，他之前形成的观念突然崩塌。为了应对思想上的冲击，他往往会坚持认为，不管怎么样，任何改变都是肤浅的，不会持续太久，自己也不可能一直错下去。

土耳其似乎只有两种选择：青年土耳其党政权的完胜或基于内部困境和外部复杂性导致新政权的彻底崩溃。但细究之下，我们发现土耳其还有很多其他可能性，可预测的范围十分宽广。在不恢复专制统治的情况下，一个沙文主义土耳其政党可以控制政府，从而建立一个秩序井然、效率极高的官僚机构，保持土耳其人在国内的绝对政治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土耳其人的地位相当于匈牙利的马扎尔人。土耳其人可以避免很多苦难，经济发展也会成为可能。但与此同时，从属民族的合理愿望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以实现。

或者，虽然土耳其革命在君士坦丁堡和小亚细亚取得了成功，但革命者无法在欧洲和亚洲区域的边境地区建立一个公正的政府。最近，人们普遍接受的观点是：土耳其人能够管理自己的事务，但不能管理其他民族的事务。目前，这一观点可能是正确的。削弱基督教教徒的权利或干预阿拉伯人的地方自治等不明智的政策可能会引发混乱，而混乱反过来可能会成为恢复专制统治的借口。议会控制着土耳其中部的省份，但需要强大的集权政府统治的边疆省份回归到了君主手中。从中，我们可能会看到罗马帝国的影子。

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忽视第三种可能性，即在奥斯曼帝国内部，革命精神会发展到足以阻止欧洲国家干预土耳其内政的程度，但奥斯曼帝国依然有很多亟待解决的弊病。土耳其官员可能会更诚实，宪兵队可能会更高效，赋税的征收可能会更规范，但法院可能依然没有进行改革，正义的天平总是倾向于穆斯林，利用民族竞争的手段依然是一门管理艺术。因此，在土耳其国内，英国对土耳其的友好将受到社会舆论的攻击。对当时的英国外交大臣来说，是继续利用英国对土耳其的友好政策还是取消这一政策，或直接回到1908年前奉行的反对和排斥政策，从而说服土耳其政府，将成为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

上述所有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支持宪政运动、给奥斯曼帝国带来真正利益的最佳途径是向土耳其人表明，我们注意到以上所有可能性，但能否给予他们任何帮助取决于青年土耳其党制订的计划的实施情况。青年土耳其党人比任何人都着急，知道需要用高标准要求自己，也知道欧洲朋友们虽然清楚他们的困境，但不会对他们做的事情感到满意。

只有所有准备工作都完成后，我们才能充分阐述自己的希望，即希望土耳其人实现远大抱负。评估土耳其的未来时，我们不能忘记土耳其的过去，不能忘记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土耳其依然维持着社会秩序。总体来说，革命初期，虽然土耳其人的欣喜表现被视为一时癫狂，但不同民族间的友好相处及民众对革命的盼望依然持续着，继续给人们的想象留下一个新的、富有成效的思路。

首先，土耳其人的恐惧逐渐消散，思想得到激发，官员们的腐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良好的社会秩序已经持续半年。在半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外交事务中的一场危机笼罩着土耳其。幸运的是，在大维齐尔穆罕默德·卡米勒帕夏的指导下，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得以稳定实行。各行各业的人们意识到，土耳其迫切需要和平。(www.xing528.com)

其次，局势观察者们认为，青年土耳其党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尤其是统一与进步委员会成员的出发点。青年土耳其党人想公正地对待基督教教徒并团结所有民族的愿望是真诚的。在竞选中，他们虽然缺乏公平，但没有使用可以排除所有基督教教徒代表的权力。

一些人认为，青年土耳其党解决不了当下的经济困难。青年土耳其党面对的经济困难确实很复杂。未来几年中，他们可能每年都要面对高达三百万英镑的财政赤字，但每年的财政预算仅有两千万英镑。但正如我在前面的章节中提到的那样，青年土耳其党人正在积极寻求其他国家的帮助。显然，他们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真正需求。很多关于土耳其人能力的观点是公认的谬误的。因此，对青年土耳其党驾驭经济的能力进行预测并不靠谱。

此外，一个更深层、更困难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青年土耳其党人的初衷可能没有任何瑕疵，但无法带动广大民众。是否存在一股青年土耳其党人无法移动的惯性力量？是否存在一面他们无法拆除的偏见之墙？在本书最后一章，我会对这些问题的肯定回答给出一些解释。我们必须将所有因素考虑在内。但同时，关于土耳其的其他方面，有必要多说几句。

土耳其未来的第一层保障，同时也是最有效的保障是民众对黑暗过去的普遍憎恨。土耳其的所有阶层，不论高低贵贱，不论意见如何不同，出于对旧政权复辟的共同恐惧，似乎都团结了起来。革命带来的巨大进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土耳其人明确感受到了生活各个方面的变化，并且建筑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以抵御反对势力。因此，目前，土耳其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反动迹象。

与此同时，至少在土耳其的欧洲区域，人们普遍认为旧政府体系正在迅速瓦解。青年土耳其党试图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但如果他们管理政府的方式得不到欧洲强国的支持，那么土耳其很可能失去欧洲区域的省份。一些厌恶自由思想的人也持类似观点。青年土耳其党认为，即使为了避免出现更大危机，也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目前，他们只有一次可以抓住的机会。

需要着重说明的一点是，青年土耳其党获得了军队的支持。为了赢得军队对革命事业的支持，统一与进步委员会做的一切努力没有白费。虽然专制政府得到了一些军团的支持，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专制政府处在危难中时，没有一名士兵愿意为其战斗。与大多数国家的军队不同，土耳其军队在政治上是自由的。军官们为自己接受的通识教育感到自豪。旧政府效率低下，打击了军官们的职业自豪感。任何一个想要发动反动运动的人都必须考虑一个事实，即才能出众的军官会站出来反对他们。

这一切背后隐藏着一个很难阐释的主题，即西方思想对土耳其的影响及土耳其近年来的民意变化。这一主题或许是当前政治问题中的一部分。目前，国际社会面临的最大政治问题是：东方能否觉醒？日本逐渐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强国之一。然而，引导日本成为世界强国的神秘运动波及中国、印度和埃及，并使俄国的亚洲区域的民众提出了进步要求，动摇了德黑兰的伊朗国王的宝座。这场神秘运动是影响表层的一股狂风还是会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一股洪流？过去三十年中，土耳其的基础教育进步很大。对认为土耳其依然处在金莱克时代的人来说，我们访问的几所君士坦丁堡的学校会让这些人备感吃惊。铁路、电报和汽船的出现对土耳其人得过且过的观念及做事方式产生了一定影响。但这种空洞的叙述给外国人留下的印象远不如自己无意中注意到的土耳其人的变化来得深刻。随着土耳其人对事实的认识越来越清晰，他们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敬重正在被稀释。在革命结束后的萨洛尼卡，士兵们不再按照传统习俗在日落时齐喊三声“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万岁！”妇女社会地位的变化虽然缓慢，但非常显著。女性只能探望自己的“亲戚”，但对“亲戚”一词的解释越来越宽泛，逐渐包括女性的第一个、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堂/表兄弟姐妹。人们只能隔着面纱与女性交谈，但面纱变成了“谦虚之纱”。在土耳其的一些地区，人们变得越来越宽容。在19世纪20年代爆发的希腊革命中，土耳其人对一些无罪的希腊人进行了大屠杀。而在1897年的希土战争中，十一名希腊人走出马莫拉海边的村庄，为希腊而战。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并没有受到同村人的嘲笑。

1897年的希土战争

事实上，许多迹象表明，在土耳其的某些方面和一些地区，穆斯林和基督教教徒的世俗仇恨正在消失。一个强大公正的政府可以加快这一进程。发生在伊斯兰教中的自由主义运动正在向普通民众渗透，但其中不乏一些不容忽视的不祥征兆。有时，社会秩序出现混乱的早期十分危险，与其实际造成的影响完全不成比例。不论是在亚美尼亚或马其顿，民众在革命初期表现出的对自由的狂热精神一定没有完全消失。青年土耳其党的初衷是好的，不时见诸报端的有关政治案件的报道表明，新政府的代表们正在积极维护社会秩序。有时，虽然一些违法行为可以不受惩罚，但究其原因，这是警察管理部门的低效和不作为造成的，是旧政权遗留下来的毒瘤造成的。在抛弃旧政权邪恶本质的时候，青年土耳其党保留了旧政权致命的懒散特质，但这一点本来可以被克服。对此，青年土耳其党人的朋友及土耳其饱经磨难的各民族的朋友万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