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真道长引领着桐涤非走进一间道舍,介绍道:“教授,此舍虽简陋却非同寻常,乃当年蒲松龄先生撰写《香玉》篇之居室,此床、此桌,一切依旧。今夜,你定会做个香艳之梦……”
桐涤非醉眼蒙眬地说:“好哇,我跟蒲公有好多话要说呢!”
(画面幻回)
桐涤非:“我和衣躺在蒲松龄先生当年睡过的木板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和婆娑的花木,如火的耐冬和璀璨的牡丹丛中,牡丹化身的白衣女子香玉和耐冬化身的红衣女子绛雪,正在跟舍读此宫的胶州黄氏书生翩翩起舞……
“于是,我的脑海里不禁一幕幕地回闪着那个香艳动人的故事……
“耳鬓厮磨,日久生情。香玉姑娘终与书生结为夫妻,绛雪姑娘成为书生的红颜知己。可是,好景不长,牡丹不幸被即墨豪门挖去移栽,枯萎而死。绛雪受姐姐香玉之托,‘暂时陪伴郎君’,‘日日代人作妇’,做了书生的‘代理妻子’。绛雪和书生的深情感动了花神,香玉复生。书生死后,变成牡丹下的一颗赤芽。小道士不知爱惜,砍去赤芽。从此,耐冬和牡丹也相继枯萎了……”
黎靖情不自禁地惊呼:“哎呀妈呀,怎么会这样?”
刘淇安咂着嘴儿:“香艳!太香艳了……”
桐涤非:“我在心里说,蒲公啊,你老先生真可谓是狐仙鬼怪传奇之祖啊!你为什么让牡丹和耐冬枯萎呢?蒲公没有回答,我也进入了梦乡。”
(幻出画面)
一盏油灯在条几上闪着幽幽的青光。
木板床上,桐涤非教授酣然大睡。睡梦中,桐教授身下的木板床在慢慢地往上移动,移动,升至半人高处停了下来,接着,又往一侧慢慢平移,平移。
桐教授从醉梦中醒来。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个怀抱一束甘露欲滴的百合花的红衣女子缓缓地从地砖下面飘然升起,婀娜地站立在他的身边。
红衣女子长发垂地,面若桃花,双眸含笑,定定地看着桐教授,欲言又止,将百合花插进条几上的花瓶里。
桐教授醉意恍惚中,觉得这红衣女子就是蒲松龄《聊斋志异·香玉》篇中的绛雪。所以,他并不惊诧,但还是揪了揪自己的耳朵,确信不是在做梦。
红衣女子礼貌地躬了躬身:“请问,您是桐教授吗?”
桐教授坐起身来:“是我,桐涤非。请问,你是谁?”
红衣女子:“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女子刚刚拜读了先生的大作《崂山夜话》,心中有一个尚未破解的谜团,不知教授肯否赐教?”
桐教授一听,醉意全无。他再次打量红衣女子,见她浑身上下并无妖狐之气,却颇具大家闺秀风范,便问:“姑娘有何未解之谜尽管讲来。”
红衣女子:“教授,您在书中写道,纯金雕像‘百合仙妃’在明朝末年流落民间。但据我所知,‘百合仙妃’是先陪朱元璋走进明陵,后又在东陵慈禧太后身边现身。请问教授,这两个传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桐教授一听,顿时觉得,这个红衣女子对“百合仙妃”的来龙去脉颇知内情,忙问:“姑娘,这就是你的‘谜团’吗?”
红衣女子:“这只是其一。其二,您在专著中没有讲清‘百合仙妃’纯金雕像的尺码和重量,这将给鉴别雕像的真伪带来诸多不便。其三,‘百合仙妃’纯金雕像是否有底座?如果有,朱元璋怎么拥其入睡?如果没有,金像如何端立?其四,假如有人拿来一尊纯金雕像,教授是否能够辨别真伪?”
桐教授面对红衣女子的四个疑问,竟一时语塞。他思忖片刻,歉意地笑了笑:“姑娘高看老朽了。相对于‘百合仙妃’的传说,我和姑娘一样,都是后来者。我不过是把众说纷纭的民间传说加以归纳整理罢了。至于姑娘的疑问,其实也正是老朽的盲区……”
红衣女子:“教授的言外之意是不是说,‘百合仙妃’只能是千古之谜了?”
桐教授点点头说:“如果我们看不到实实在在的金像,那么‘百合仙妃’永远只能是一种传说。”
红衣女子:“如果看到了呢?”
桐教授一怔:“莫非姑娘已经看到了?”
红衣女子未置可否,礼貌地向桐教授深深鞠了一躬:“教授,三天后,我会再来找您。”说完,她挽过背后拖地的长发,缠搭在左臂腕儿上,脚尖儿轻点地砖,木板床再次移动,红衣女子飘然入地,只留有满屋淡淡的清香。
木板床又横移下落,复归原位。桐教授下床一边踱步,一边闻着百合花的芬芳,直至天明。
(幻回画面)
刘淇安昂奋地突然起身,在狭窄的空间里跺脚似的转圈:“神奇,太神奇了!”
黎靖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禁茫然地揪揪自己的耳朵:“教授,你老人家不是在说《聊斋》吧?”
桐涤非“呵呵”笑了:“不是说《聊斋》,是老朽碰上《聊斋》了。第二天早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板底下,仔细查看地板上严实的方砖和斑驳的墙壁有无异样的痕迹,是不是暗藏着神秘的机关。没有!绝对没有!这时,乙真道长来了,问我在寻找什么,我如实地讲了昨晚的奇遇。乙真道长‘哈哈’笑道:‘这有啥奇怪的?既然在这九宫、八观、七十二庵的闻名遐迩的“道教全真天下第二丛林”里,崂山道士素有穿墙遁壁之术,那么,崂山的仙长道姑们有登天入地之功,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况,崂山乃东方仙山,君神圣地,自古就被称为“神仙窟宅”“灵异之府”。否则,秦皇汉武怎么会登临此山寻仙?唐明皇怎么会来此炼丹?这海上第一神山啊,每一座巅峰岩洞,每一块秦砖汉瓦,每一株古松苍柏,都是一部传奇,神秘得很呢!焉知此红衣女子,不是彼红衣女子?绛雪姑娘在教授《崂山夜话》的呼唤声中,神奇地复生了。于是,深夜穿墙前来探望功成名就的“黄生”也未可知……’乙真道长的一席话,弄得我云里雾里,一头露水,越发地狐疑不已了……”
刘淇安笑了:“教授,乙真道长的话,我算咂摸出点儿味道来了。”
桐涤非:“是吗?说来听听。”
“道长的意思是说,你桐教授……”他咬着桐涤非的耳朵,悄声道,“你老人家交上桃花运了!”
桐涤非一听,笑了:“刘长官取笑老朽了,取笑了……”(www.xing528.com)
黎靖早已听得入了神,拽拽桐涤非的衣袖:“教授,往下说呀!”
桐涤非:“我在太清宫、上清宫、太平宫转悠了三天,等待红衣女子再次造访,可是,没有等到她。第四天,我下山回到家中,见门上信兜里有一封没有寄信地址的来信,信中写道:‘教授,对不起,情况骤变,小女子失信了。后会有期。’从此以后,红衣女子杳无音讯。”
刘淇安的手也在揪自己的耳朵:“哎呀教授,你说的‘聊斋’比蒲松龄的《聊斋》还‘聊斋’呀!”
黎靖摇着桐教授的胳膊:“教授,那个红衣女子,就是《聊斋》中的绛雪吧?”
桐涤非笑了:“这可不是《聊斋》,这可是真人真事。”说着,他起身,从书橱里找出红衣女子的那封来信,抽出信笺,递给刘淇安。
刘淇安接过信笺一看,见字迹极为工整清秀,不由得赞叹:“好字啊!”
黎靖赶忙从刘淇安手中夺过信笺,惊叹道:“司令,是真的!”
刘淇安一脸严峻:“难道‘百合仙妃’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了?”
桐涤非摇摇头:“不一定。”
刘淇安:“为什么?”
桐教授:“如果‘百合仙妃’已经落入了红衣女子的手中,一般说来,三天后她不会不出现。信中所说的‘情况骤变’,估计与‘百合仙妃’的去向有关。”
刘淇安点点头,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有道理,有道理呀!所以,委座夫人来电命令卑职,抓紧在青岛寻到‘百合仙妃’,收归国有,严防这一特级国宝被外国人掠走!我深感责任重大啊!”
桐教授颇受震动:“‘百合仙妃’倘若回归,那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大好事!刘长官,有需要老朽效力之处,尽管直言。”
刘淇安紧紧握住桐教授的双手:“不瞒教授说,淇安今日登门,正是为了请教授驱驾,助淇安一臂之力!”
桐涤非:“不知刘长官有何筹谋?”
刘淇安:“我想成立‘青岛国粹寻护委员会’,请教授您担任首席顾问,不知您老人家肯否屈尊?”
桐涤非爽快应承:“没问题,没问题!”
刘淇安喜出望外:“教授,您老人家一向以国为重,淇安敬佩之至,敬佩之至!”
黎靖笑意盈盈地给二人倒水。
刘淇安看着桐涤非,诚恳地说:“桐教授,青岛国军南撤台湾已成定局。蒋委员长有意在台北新建一座‘故宫博物院’,我想,您老人家是最合适的院长人选。若您同意,我即刻上书委员长,请您先行赴台筹措,不知教授意下如何?”
“谢谢刘长官的器重。”桐涤非沉思了一下,“这是好事呀,只是眼下……”
刘淇安:“教授,有何为难之处,敬请直言。”
桐涤非:“眼下,本人正在收集资料,准备写本新书。”
刘淇安眼睛一亮:“噢?能透露一下大致内容吗?”
桐涤非:“我想以青岛国军大撤退为主要线索,站在历史学家的立场,用客观公正的眼光,真实地反映这一重大历史事件……”
刘淇安振奋至极,右拳猛击左掌:“好!好极了!青岛国军南撤台湾,实为战略转移,乃蒋委员长英明决策。我青岛守军皆为党国精英,是重振三民主义大业之栋梁!”刘淇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教授,您知道吗?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中国是主战场之一,届时,美国盟军将对共军全面开火,我国军还会回到青岛,你我还会谈今论古,对酒当歌……”
桐涤非听后眉宇紧皱:“刘长官,如果你我能有对酒当歌的那一天,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不过,我担心,你们堆放在前海岸边的那堆炸药,足以把青岛这座‘东方瑞士’夷为平地,将青岛百万民众抛入水火……到那时,美丽的岛城,将是一座死城。国军再返岛城,何颜以对?”
刘淇安猛地打了个寒战,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喘息粗重,如坐针毡。
黎靖闻听桐教授此言,垂下头去……
桐涤非:“刘长官,恕我直言,岛城多美女,崂山有神仙。自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帝王先圣来崂山朝拜,不知有多少神仙天灵护佑着岛城,就连那些外国友人,也不远万里,来到这‘东方瑞士’,对崂山膜拜顶礼,对岛城珍爱有加。在八大关,在前海岸边,筑起了无数的爱巢。可是,蒋介石竟然要把这‘东方明珠’‘蓝色天堂’毁于一旦!既亵渎崂山神灵,又违背先圣旨意,更戕害岛城民心,正所谓‘千夫所指’‘万劫不复’啊!如今,倘若‘百合仙妃’果真回归故里,那么,她必定是带着神灵的慈心,带着先圣的爱意,带着香客信徒的感召,来抚慰岛城民众惊惶的心灵的。刘长官,这可是天意啊!天意不可违啊!”
刘淇安尴尬地点点头:“教授说得是。不过,我是军人,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蒋委员长的命令我等岂敢违抗?”
桐涤非:“不错,你刘淇安是蒋家王朝的封疆大吏,当然要听蒋委员长的命令;可你不要忘了,你这‘封疆大吏’也是岛城百万民众的父母官啊!民众之声你岂能充耳不闻?民众之苦、之难、之灾你岂能视而不见?岛城民众本来就在饥寒交迫中挣扎,前海岸边突然码起的炸药,又让他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刘淇安窘迫地连连说:“教授所言极是,教授所言极是……”然后,给黎靖递了一个眼色。
黎靖心领神会,站起身来:“桐教授,谢谢您老人家的赐教,刘司令还要视察前海防务,我们告辞了。”
刘淇安和桐涤非也相继站起身来,无声地握别。
桐教授看着刘淇安和黎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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