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质夫乡村教育文集：服务乡教八年之自省

中国提倡新式教育逾三十年，提倡乡村教育亦十多年，而其结果，辄与始愿相违。甚者有谓今日政治之纷乱，人民之穷困，生产之衰落，种族之孱弱，皆由于过去教育之促成。言近偏激，未可遽信，然过去教育之失败，与夫现在教育之急待改进，是则无可讳饰。

方清季朝臣震于外人之盛强，又狃于普、日之以提倡小学而克敌，遂以施行新式教育为救国图强惟一方法，逊至今日，仍有乐为此言者。其实国势大小异形，风俗中外异用，内不能自省人民之需要，社会之组织，而惟炫于新法，强于人同，此正邯郸学步，徒自失其故态。

求诸教育目的，义在训练人类生活必需之技能，其教育方法不妨多，其教育形式不必同。惜前人未能明此意旨，以为除欧美所倡行者外，即觉无教育可言，于是既取其学校教育之形式，复取其组织、教学、训练、课程之方法，未敢稍加变更，不以教育求合于社会之需要，而以社会求合于教育之标准，倒果为因，舍本齐末，是将弃其数千年之历史，忘其数万万人之习俗，毁其社会原有之组织，此民族意识之所以日就沦亡，而教育改革之所以终难收效。削足适履，徒以自窘，缘木求鱼，抑且有害！(www.xing528.com)

究其原因，实以欧美教育产生于资本主义之社会，中国农民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五，国家组织，实以农村为最小单元，其社会情形与欧美不仅相去太远，抑且根本不同，强而效之，正如方枘之于圆凿，宜其格格不入。自乡村教育兴，中国之教育似已得一新途径，而执之以谋改革中国教育者，方视为最切病症之药石。然自推行以来，其民智之闭塞，民群之涣散，民体之羸弱，民生之凋敝，在在如故，而人民之诅咒教育，则加甚焉。

作者厕身其间，业已八年，每一自省，爽然若失！凡所应尽之使命，与所应收之功效，几若无可言者。此或因能力短浅，办理未善；又或因国家多故，经济枯窘，遂使一切成绩，不如理想。然于八年之中，深觉已往之乡村教育，实未尝契合于中国之乡村。而乡村教育发源地之乡村师范，实有首先改革之必要。吾人既不能废除学校教育之形式，而别求其他之方法，则其改革之途径，亦仍惟于学校之内求之，而组织、教学、训练、课程、设备、经费诸大端，实为学校之所构成，而影响于学生社会者至巨，似宜予以充分之讨论，庶可以求其实际之功效。吾人应不惜为过去制度之罪人，而供未来改革之牺牲，敢发平素所积，一求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