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劳动生产训练概况

劳动生产训练，是我国抗战以后新兴的教育事业，是一种顺应时代潮流所需而创立的名词，无先例可援，亦尚无确实可靠的调查统计资料可供参考。本文奉命撰写之初，曾分函各省教育机关，调查实施状况，时在民国三十年秋，迄至三十一年夏，承惠复者，寥寥无几，且实况不详，无从依据，谅系倡行伊始，各校或方奉令举办，或尚在筹备中，无具体办法与成效可言之故。

兹以劳动生产训练，实脱胎于十余年前风行一时之生产教育思想，特根据生产教育问题研究委员的调查，略述战前各省中等学校实施生产训练概况于次：

一、中等教育机关：关于农业生产训练的学校，如立达学园十八年设立农村教育科，以试验“集团的工学农庄生活”与“养成指导农民及农村儿童工学生活人才”；湖北省立实验学校，以“灌输生产知识，引起生产兴趣，练习生产技能，研究生产方法，改良生产工具，增进生产效力”为目的；湖南滨湖农校、修业商农、船山高农、岳云高农及省立高农等，皆以培养农业干部人才为宗旨。注重工业生产的［学校］，如江苏宿迁玻璃工业学校、苏州工校、宜兴陶器工校、苏州中学化工科、扬州中学土木工科、湖南楚怡中学工科、省立高工等，浙江省立处州初级中学、严州初中、嘉兴县立女子初级中学、上海市立敬业中学、私立上海中学、南京金陵大学附中、南京中学、镇江中学等，都是有生产训练的设施，造就工业生产人才。

二、师范教育机关：著名的有江苏省立栖霞乡师、晓庄师范、黄渡乡师、界首乡师等；浙江有湘湖乡师。这都是对于生产训练实施，具有成效的。栖霞乡师，且试行以劳动代替运动，利用废物，建校建国，以少数金钱，做多种事业，蜚声全国，可谓为劳动生产训练实施的成功者。

三、职业教育机关：战前职业教育，已很发达，或为生产教育实施的中心机关，如南京市政府筹办的职业学校，招收初中毕业生，训练三年，内分机械、电机、丝织、土木等科。江苏省民国二十三年就有职业学校九所，中学职业科三所，县立职业学校二十五所。上海市有国立职校二所，私立的八所，未立案的七所。安徽省有职校九所，女子职校二所。浙江原有职校四十四所，后增设实验农校一所。福建也有职校十五所。湖南有高级初级农工学校八所及简易职校，县私立职校等百余所。四川、北平等地亦均有所设立，都是很注重劳动生产训练的机关。

二十六年以后，因为战争影响，战区扩大，沦陷区学校一部分西迁，一部分停办，教育阵容，大形变更，教育思潮，也随着战潮前进，迥非昔比，而劳动生产训练，为了环境的需要，也正式列入中等学校教育事业中，无论中学、师范、职业学校，都以劳动生产训练为重要事业了。而且大都设有负专责实施的人员，埋头苦干，努力创造，前途希望，真是无限！加以近来政府当局，竭力奖励倡导，成功可期。兹将各类中等学校劳动生产训练大概趋势，分述如下：

一、国立中等学校：国立中学近年来逐渐增设，已有数十校。所招收学生大都系沦陷区或战区青年，经济来源断绝，全靠政府贷金，在物价高涨之境况下，衣食文具所需，实难维持，故各校师生，不得不顺从生活需要，注重劳动生产训练，藉资弥补，故成绩较著。

二、省立中等学校：后方各省中等学校，战时质量均有增进，惟劳动生产训练实施，因各省教育当局之主见不同，颇有差异，其先觉之士，不乏独到见地，独立推行，成绩斐然；其守旧名流，仍沿习以往学风，不事改进者，亦所在皆有。

三、私立中等学校：近年各省富户良绅，思想受抗战洗礼以后，颇多热心教育，注重实业建国者，乃相继创办私立中等学校，或重工或重农，冀造就实业生产人才，实堪令人钦敬。此类学校，且多不愿声扬，埋头苦干，故非熟悉教育情形的不知其内容究竟。

总之，全国中等学校，在今日已大部深知劳动生产训练的重要，逐步推广，只须再加充实，使臻完善。本文因调查资料不全，不克详列各校实施情形，深引为憾！尚祈我教育界同仁，不吝指教，容后补充。

附录：

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实施劳动生产训练概况

国立贵州师范学校，是抗战三年后才诞生的，现在还不到一周年，但它已成为湘、黔、桂边区苗岭中的动力，教育的主流，尤其对于劳动生产训练的实施，有着惊人的成绩。兹分设备、组织与管理、训练、成绩考查、效果五点，叙述于后：

一、设备

在抗战进入第二阶段的现在，人力、物力都十分缺乏的边疆，物价高涨，十倍于往昔。若要事事假手于他人，物物购买自外方，是谈何容易！是多么不经济！像这样，那岂不是还没有生产，就见消费国家的财力，减损了国家的力量吗？该校劳动生产训练设备的作风，决不是这样！它是仰体中央苦衷，不愿增加政府负担，全凭他们全体师生的万能双手，“苦干”“穷干”“实干”的抱穷主义，想穷办法，力求自力更生！

当他们选择校址的时候，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有广大的荒山荒地。因为“有土自有财”“土能生金”，这是他们深信不疑的。在边疆，到处都有旷土荒山，所以他们基本的劳动生产训练的设备——农场，很容易的完成了。

简易粗笨的原始农具，当然不合科学，也不适用。可是在开荒时期，实在讲究不了许多，甚至连这粗笨的农具设备，如牛、犂、钉耙、锄头、水桶、粪桶、镰刀等，也是不易得的呢！

由少数的粗笨农具和他们的双手合作，仅在十个多月中，垦辟六百余亩荒田荒地，这些田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又换得了较多的农具、工具。现在他们农场里，有耕牛二十头，犂二十余架，锄头四百多，镰刀三百多把……及其他种种都勉强够用了。全体师生，如果来个总动员，不致赤手空拳了。另外还有猪、羊、鸭、鹅、鸡等畜产很多。

由农场设备，而扩至工场。现在的工场规模，确是相当大。工作的种类，也很多。但在最初只是利用学生写过字的废纸，裱禙成有用的图画纸、表格纸、信封纸；利用改良的红土，印刷信封、信纸、表册、簿籍；利用师生原有各种技能，及泥水、木材、砖瓦、泥土等，来修屋、造路及制作各项用具等。再借用地方士绅的纺纱机、织布机，加以改良。把农场所收的棉，拿来弹成花，纺成纱，织成布。进而买缝纫机三部，于是全体师生的衣服，不求人了。目前又增设了打铁厂、造纸厂以及理发间等。

像这样农场供给工场，工场供给农场，辗转扩充，辗转设备，用钱不多，收效极大，可是他们并不以此原始农具为满足，他们还要以生产的盈余，充实设备，改良设备。然而他们完全是在“自力更生”的原则下，创造出这样大规模的农工场，在穷的境遇里完成了简陋的初步的设备。

二、组织与管理

该校生产教育实施所以有显著的成效，或许是因为组织与管理严密周到的缘故吧！他们工作的性质分做两种：一是固定的，一是临时的。固定的：在农场方面，有农业组、园艺组、森林组、水利组、交通组、畜牧组、垦荒组；在工场方面，有裱褙组、印刷组、雕刻组、装订组、纺纱组、弹棉组、织布组、织麻组、缝纫组、竹工组、棕工组、木工组、打铁组、理发组、瓦工组、泥水组、油漆组；另有看护组、缮写组等。这些工作都由学生自由选定参加，并公推组长一人。临时性的，便没有限制。譬如天将落雨了，便拨一部分人上山砍柴；要收成了，也可以拨一部分人去收割。其他临时须多数人做的工作，都可临时支配。没有支配到的，仍到原有工作场所去工作。每天工作的时间，当然遵照教育部的规定，在下午。可是这短短的一百分钟，却一秒钟也不给放松过去。同时全体导师，也都分别来参加领导着工作。师生“共同生活”“师生合作”，该校是行得最彻底。

生产的种类很广，生产教育的组织，也就不能死板板的一成不变。尤其在农场方面，必须随机应变，因时制宜。所以每个导师，除参加工作外，还负有“相机指导”的任务。(www.xing528.com)

三、训练

生产教育有两种意义：一是经济的，一是教育的。在经济的意义上说，教育要生产化；在教育的意义上说，生产要有教育的意味。该校的生产教育实施，是在“做”中学，“做”中教，教学做完全合一的。所以除了做以外，还要学，还要教。

在学科方面，如国文、数学、理化、教育、史地等等，都要使与各人所从事的工作，取得联络发生关系。如作文，各写工作报告一篇，就有很多优美的作品。其他各科，也都有可能联系起来的办法。

在技术方面，农工场，除农工场主任外，还设有实习指导主任，都是对于农工艺极有研究兴趣的专家，他也是在教上学，在教上创造，以实际的工作经验与理论，指导学生的工作技术。

在精神方面，除多方解释生产教育的价值和“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在人生哲学上的意义，在阐述总理及总裁的“民生教育”“生计教育”的各种主张，以加强学生的信心外，并常常的把握时机变换方式，举行比赛，报告各人生产成绩，开展览会等以鼓励学生工作兴趣。边疆是穷的，边疆是苦的，要有苦干穷干的精神，方能“开发边疆，复兴中华民族”！该校学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学生们对于生产教育工作的精神，非常振作！这是不用怀疑的。

四、成绩考查

实施生产教育的结果如何，端赖成绩考查。否则全部工作，便没有意义，没有表现出他的价值了。“只问耕耘，不顾收获”，那是资本主义时代有闲阶级的烂调，不适于困苦艰难的抗战。现时代的中国，现在我们必须要“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出一分力，流一滴汗，都有相当的代价。

该校生产教育成绩的考查，是很严密的，而且在品行方面、学业方面，也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们每个同学，都由学校发给一本工作考勤簿，簿中列有组别、姓名、周次、日期、工作项目、工作地点、工作成绩等栏，由学生按日填写，“评语”栏，由领导工作的导师填写；“导师签名”栏，是每晚送给各该级组导师审核的。除此之外，每组的组长，每日也要填一张报告表，送交教导处，以便核对，是否与各生自己所填的符合。如果发现成绩特别优良，或特别恶劣的，次日清晨，便给以精神上的惩奖，这是经常考查。

临时考查，是由校长室或教导处派人实地去抽查，及举行各种生产成绩比赛，记录其结果。

根据上项成绩，在学期终了时，作一总评，以为品行学业的参考。因此该校学生对于生产教育的成绩，是十二分关怀的。

五、效果

国立贵州师范学校生产教育实施情形，已略如前述，但他的效果究竟怎样呢？我想这是大家所急于要知道的问题。现在且把这笔流水账算给大家看看：

（一）农场的收获　开辟水田二百余亩，旱地三百余亩，荒山一百余亩，除全校师生所吃蔬菜，完全取之于农场不计外，计收稻谷一千余石，黄豆二十余石，包谷四十余石，棉花五百余斤，筑三合土路两条，土路六七条，植桐万株，栽花满园，现已下种的冬季作物，又在五百亩以上。畜产有牛二十头，猪九十余，羊二百余，鸡五百余，鸭二百余，鹅七十余，兔三十余，价值总数，约在数万金以上！

（二）工场方面　除自制及购买之工具外，自九月份开始工作起，迄至十一月份止，时仅三月，其成品数量，表列于后：

以上成品，以时值估价，约在五千元以上。这都是很精确的事实，表现在我们的面前。

前面已经把诞生在黔南边疆国立贵州师范学校实施生产教育实况，介绍完毕。后面作者还有几点感想，愿就教于研究生产教育的专家之前。

生产教育，在现时代的中国，的确感着非常迫切需要。但各级各种学校，都不能切实推行，仅仅是挂着某某职业学校的招牌，或是增加几门劳作、工艺与生产训练，形成“生产教育八股”，毫无实效。而学生一旦毕业出校，就变成“人上人”“食人的士”了。若说生产教育，必须像有人主张的：“必须要在社会式的教育上，才能实行吧！”现在政府明文规定，各级学校，都须兼办社会教育，为什么还不能表现出具体的成绩来呢？国立贵州师范学校也并不是专办生产教育的，而是将生产教育，融合于师范专业训练里实施的。在这短短的十个月里，居然得到初步的成功了，这是很值得大家注意的一点。

有一班专门崇拜舶来品的人们，都喜欢搬出外国货来给中国人看，其不知各国的环境、文化及民族等，都各不相同，适于彼，不尽适于此。什么苏联的“生产教育”，美国的“工读教育”等，如整个的搬过来，终有“行不得”“走不得”之感，仅能作为我们的参考，或作为鼓励我们注意生产教育的兴趣，坚定我们的信心而已。若真的要生产教育，普遍推行到教育的圈子里去，成为教育的主干，唯有实行。总裁所训示我们的“行的哲学”，他说：“一般人都是最多只能‘坐而言’，不能‘起而行’，驯至习于幻想、空谈、苟安、偷懒、自暴、自弃、浮伪、虚妄，这种种腐败的习气，演成大家都是空想靠天，不知道自己有脑筋，有聪明，更有一双手，两只脚。一面要想，一面要做，而且一面做，也可以一面想。我们中国人忘掉了这些道理，因此没有几个人能实实在在的做事，也没有什么事能实实在在的做好，整个的国家社会，就一天天衰败堕落下来。到现在，事事落伍，快要被人家灭亡了。”又说：“古今来宇宙之间，只有一个‘行’字，才能创造一切。”这真是一针见血，千古的名言。从事生产教育的同志，应该本着这个方针，去“实践”生产教育的理论，克服当前的一切困难，建设光明灿烂的中华民国。

【注释】

[1]本书系应国民政府教育部训育委员会之请，与国立贵州师范学校王治范先生合著，作为教育部训育委员会主编的训导丛刊之六，于1941年由正中书局印行，教育部长陈立夫题写书名。王治范，早年毕业于南京栖霞乡村师范，抗战期间任国立贵州师范学校校长室文书，1949年后任职河南大学。

[2]通译为凯兴斯泰纳（Kerschensteiner，Georg，1854—1932），德国教育家，其所倡导的劳作学校及劳作学校精神，为德国的职业教育奠定了基础。劳作学校精神体现在：劳作课作为必修课程，实践兴趣的教学原则，以及性格教育为教育目标。著作有《德意志青少年的公民教育》《学校组织的根本问题》《国家公民教育的概念》《劳作学校要义》《性格与性格教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