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生命学：一盘高段位的围棋

生动性、复杂性、丰富性、多义性的围棋思维更接近于人的生命本体，接近于人的审美感受。艺术则是通过直观、感性、具体的外在形式和内在内容，展示真实的艺术世界，使人得到真切的“感受”。而围棋运动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与艺术的“生命学”是完全一致的，表演艺术是所有艺术中唯一一种以人自身作为媒介手段的艺术。表演艺术的巨大魅力也正在于此。我们常常忽视了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更容易忽视自身所蕴藏的那个神奇世界，将它遗忘了、疏忽了、简单化了。要有一个巨大的觉醒，打开人的深层世界，运用围棋思维展示内心世界的万千图像。研究和表现这个最神秘、最伟大的内在自然，不仅表现表层现象，要敢于涉足人的本体深层世界，向人性的深层进军，更深入、更辉煌地表现人“第二宇宙”的魅力。

刁亦男《白日焰火》——高段位的围棋艺术之典范

《白日焰火》下了一盘高段位的围棋。《白日焰火》中的人物也都是一盘盘段位不低的围棋。《白日焰火》是围棋创作思维的典范，也是解读“围棋思维”生动形象的教科书。柏林电影节主席科斯利克在《白日焰火》获奖后感言：“这部地道的中国电影，拍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其中，人物的不一样，体现在复杂形象与复杂的情节与复杂的结构上。现实生活的荒谬和作品所追求的真实相互交织，为理解影片敞开了无穷的可能性；凶残的暴行与梦幻般的行为糅合在一起，好像现实理应如此。影片中的主人公在道德上具有双重人格，并非传统电影中非黑即白的人物形象，这种在道德上的模糊性赋予了主人公更多的人性洞察，给观众带来更多关于人性的反思。这也是这部围棋式电影的迷人之处。

《白日焰火》的成功同样充满艰辛，同样下了一盘高段位的围棋。这部创作8年、剧本被重写3次、找投资就用了4年、最终制作成本仅1000多万元的电影，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拍一部“票房不错的好电影”，一部具有艺术品位的商业电影。选择“票房”与“获奖”中的任何一项都比这容易得多，然而因为对电影艺术的爱，对市场承认的渴望。导演刁亦男和他的制片人选择了最难走的路，这期间多少痛苦、折磨、忍耐无法向外人说，一如影片中男女主人公在黑暗人生中的挣扎。一如主人公那段癫狂的广场舞。只不过影片主人公张自力最后放的是“白日焰火”。影片创作的主人公刁导最后放的是夜间五彩缤纷的“炫丽焰火”。

延续着一种沉静内敛的影像风格，人物之间的情绪表达具有欧洲文艺片的气质，犯罪题材也成为贯穿其作品始终的一个共同主题。罪案恰恰是映射人性和社会现实的最为直观的镜子。不论多么高明的伪善，最终在探案的过程中被一层层剥开，这一系列元素为其作品增添了多元风格与色彩，为人物增添了围棋意味。复杂离奇的案件正是距离鲜活的人性和光怪陆离的社会现实最近的人群。而这个人群本身也在不断演绎着更为复杂的人性纠葛。围棋式的结构与布局，在讲述这个黑色犯罪故事时，影片以一种侦探片式的叙事方式将整个犯罪过程抽丝剥茧地呈现给观众，为影片中的人物性格设置了重重悬念。随着故事的慢慢推进，发现其实故事中的所有人物都是围绕着一个女人——吴志贞展开的。吴志贞外表冷漠，沉默寡言，几件谋杀碎尸案都与这个漂亮女人有牵连。

为什么所有男人都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地扑向这个蛇蝎女人？这无形之中为这个形象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貌似毫无关联的几宗连环杀人案通过一个女人串联了起来：1998年发生第一起碎尸案，死者骨灰被一名叫作吴志贞的洗衣店女工领走。2001年发生了第二起碎尸案，死者是吴志贞的未婚夫，案件发生在婚礼前一天。2003年发生第三起碎尸案，死者生前正在和吴志贞谈恋爱。一双无形之手在重重迷雾的遮遮掩掩之下描绘出了几个相关人等的性格和命运。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似乎都是一盘围棋，都是复杂形象。

吴志贞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复杂女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魅力，外表平静却内心汹涌。她是一个温柔陷阱，丈夫死于非命后，与她接触亲密的男人也都相继陷入悲剧，张自力曾经是一个刑警支队长，直来直去，不善细腻的表达。张自力在选择爱情与职责时所面临的道德困境，在法律面前大义灭亲，背叛爱情时，也就完成了对于个人尊严的一次救赎。梁志军，煤厂普通的过磅员，动手能力强，忠于妻子和家庭，遇事镇定，行事机警、冷静、果断。在道德上也具有双重人格，一方面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源于对妻子的爱。而另一方面他却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杀人狂魔。非主角的洗衣店老板荣荣，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仅有一名雇员的洗衣店。虽然着镜不多，但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幅单相思患者的复杂形象。从他对妓女、吴志贞猥琐的不同分寸，以及通过那件皮氅作为对吴志贞的要挟，然又无明确行动，可见一斑。

吴志贞的情感总是冷暖相间。一个是前来冒险的前警察，接近她，试图以他的方式拯救她。张自力通过接近吴志贞找到了真凶梁志军，实现了他作为警察的人生意义，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吴志贞；吴志贞在张自力身上找到了长久压抑的生命激情与摆脱过去的勇气，却把梁志军送上了不归路，也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张自力事业无成，借酒消愁，却渴望做一个在生活中“输得慢一点”的人。吴志贞案件又让这个人重新找回做警察的尊严。然而又让他背叛了情感。一个是她诈死的丈夫，为她隐姓埋名，守望着她，监禁着她，为她奉献全部的生命，同时也以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舍身相许的道德套索勒栓她的一辈子。荣荣老板收留了吴志贞，让她有一份工作，他对吴志贞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却无法身体力行，荣荣找到妓女，让她充作假想的吴志贞，由她更衫试衣，由他凝眸以视，这些平凡不过的生活细节都构成了他模拟出来的莫大幸福，显然这不是吴志贞想要的，哪怕这个有些猥琐的老男人真心爱着她。吴志贞得到过真正的爱情么？也许曾经的梁志军给过她，她感受得到，但是当梁志军成了那个监视她生活的活死人之后，她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与厌恶。落魄警察张自力因为调查这两起碎尸案，与吴志贞有了交集，并爱上了这个林黛玉一般的年轻寡妇，但随着案件的进展，真相让他无法背叛自己的良心最后通过吴志贞将梁志军抓捕归案并击毙，同时也供出了吴志贞犯罪杀人的事实。吴志贞的情感也是一盘猜不透的围棋。

《白日焰火》中围绕杀人碎尸案而展开的情感困境，刁亦男都试图在为观众勾勒出一幅冰冷灰暗的现实图景，然而，他却并没有一条道走到黑，就像《白日焰火》结尾时绽放在白日里的焰火，虽不璀璨，却给这个黑色冰冷的世界以诗意的浪漫，留有希望。黑色电影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是影片中的主人公在道德上具有双重人格，并非传统电影中非黑即白的人物形象，这种在道德上的模糊性赋予了主人公更多的人性洞察，给观众带来更多关于人性的反思与思考。这也是黑色电影的迷人之处。《白日焰火》中的主人公也是在这种人性道德的“灰色地带”左右徘徊、摇摆不定。一个失意酗酒的退役警察，粗犷真实执着；一个美艳妖异的蛇蝎女郎，处处都是美色陷阱；还有神秘凶残的杀手和血腥的连环案件；以及一座萧瑟荒凉黑暗罪恶的城市。只是，更加值得咀嚼回味的是，又增加了对这些人物病态内心的精细刻画，对情欲的解剖和对隐晦罪恶的揭露以及无穷的猜测，为影片赢得了围棋意味与魅力。

结局更加冷酷，可以用残酷青春这个词来形容。欲望、爱情、金钱、地位互相交织，人与人之间就是为了生活、争斗、利用、勾心斗角而活着。结局出人意料，像围棋结局前关键的一着棋子，白日焰火的结局，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的爱，在吴志贞被警察带到原有住宿指认现场的时候，张自力为她点燃的白日焰火就是爱她的最好证明，吴志贞看到这些美丽的焰火的时候，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最终，该死的死了，该判的判了。吴志贞一边住进了一个真正的牢房，一边从一个无形的监狱里面被释放了出来。用一种极为隐忍克制和大量留白的手法，谱写了一曲复杂的人性纠葛的另类乐曲。(www.xing528.com)

片名《白日焰火》也有多重解释，表层是一家夜总会的名字，第二层体现出一种人性的复杂性与无奈，白天出现焰火，终究是短暂易逝的，既有对女性压抑的社会地位的探索，也有对人性爱情的思考……更深层次是对男女主人公的人生隐喻：张自力所以白日，也要绽放，只为冲出黑夜，只为在光天化日之下义无反顾地点燃自己，救赎自己的人生，完成了自我的一次释放。这一点光亮，是他失败的人生里唯一的希望，不能改变失败人生，但至少——“可以让失败来得更慢一些”。他需要自我救赎的契机。囚车里的吴志贞，望向那遍地狼藉的焰火，凄婉地含笑。故事到了结尾，五年的纠葛如今终了，她的逃避走到尽头，是落魄是悲凉。但她又满足，满足于焰火后某个男人情爱的表露。“白日焰火”，实际是情爱的释放与满足，焰火绽放在阴冷的冬日，就好似被压抑已久的欲望一触即发地释放。白日焰火讲述的是背叛，是情人之间的背叛，也是焰火对夜晚的背叛。主题意蕴之多元多义。它用一种极为隐忍克制和大量留白的手法，“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的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白日焰火》是一个导演极其个人化的不可复制的创作，也是一部借鉴了黑色电影成熟元素的“作者电影”。人物之间的罪与罚、爱与恨、局限和超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惊悚感和神秘感一步步带着观众往前走。

人们强调电影的动作性情感性，实际还有第三元素思考性。经过时代的大变迁之后、人们愿意剖析生活，对生活的哲理纷纷进行思索。正像苏联电影理论家波高热娃说的：“现代艺术的特点，是它越来越成为分析的艺术，思考的艺术，不断提出新的、常常是难以解决的生活问题的艺术。”^[25]这里有必要提及德国布莱希特戏剧表学派。该学派寻找一种既不同于自然主义又有别于表现主义的戏剧。与体验戏剧强调“动之以情”相反，布莱希特的戏剧主张“晓之以理”，强调当代戏剧的思考品格。“间离效果”与“陌生化方法”是为了摆脱对情节对表演的沉迷而引发思考。让观众在艺术欣赏中思考人生的快乐。观众以一种保持距离（疏离）和惊异（陌生）的态度看待演员的表演或者剧中人。

看完电影之后，人们不仅仅是娱乐和欣赏，不仅仅引起美感和欣赏的乐趣，还应该引起观众深深的思索。如果更高明点的，那就不只思索这部影片，而是思索影片以外的东西。这也是围棋思维的一种体现。当下中国电影似乎缺乏思考品格。正如法国导演阿尔诺·德帕拉欣告诫我们：“我们相信电影只拍摄思想，我们拍摄一片风景时，我们看到的仅是穿越这片风景的思想，电影不记录原生的现实，而是思想碰撞的现实。这是一直必须极其认真领会的观念。电影拍摄人们的思想，把它以非常直接的方式投射在银幕上。”^[26]

结局更加冷酷，可以用残酷青春这个词来形容。欲望、爱情、金钱、地位互相交织，人与人之间就是为了生活、争斗、利用、勾心斗角而活着。结局出人意料，像围棋结局前关键的一着棋子，白日焰火的结局，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的爱，在吴志贞被警察带到原有住宿指认现场的时候，张自力为她点燃的白日焰火就是爱她的最好证明，吴志贞看到这些美丽的焰火的时候，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最终，该死的死了，该判的判了。吴志贞一边住进了一个真正的牢房，一边从一个无形的监狱里面被释放了出来。用一种极为隐忍克制和大量留白的手法，谱写了一曲复杂的人性纠葛的另类乐曲。

片名《白日焰火》也有多重解释，表层是一家夜总会的名字，第二层体现出一种人性的复杂性与无奈，白天出现焰火，终究是短暂易逝的，既有对女性压抑的社会地位的探索，也有对人性爱情的思考……更深层次是对男女主人公的人生隐喻：张自力所以白日，也要绽放，只为冲出黑夜，只为在光天化日之下义无反顾地点燃自己，救赎自己的人生，完成了自我的一次释放。这一点光亮，是他失败的人生里唯一的希望，不能改变失败人生，但至少——“可以让失败来得更慢一些”。他需要自我救赎的契机。囚车里的吴志贞，望向那遍地狼藉的焰火，凄婉地含笑。故事到了结尾，五年的纠葛如今终了，她的逃避走到尽头，是落魄是悲凉。但她又满足，满足于焰火后某个男人情爱的表露。“白日焰火”，实际是情爱的释放与满足，焰火绽放在阴冷的冬日，就好似被压抑已久的欲望一触即发地释放。白日焰火讲述的是背叛，是情人之间的背叛，也是焰火对夜晚的背叛。主题意蕴之多元多义。它用一种极为隐忍克制和大量留白的手法，“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的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白日焰火》是一个导演极其个人化的不可复制的创作，也是一部借鉴了黑色电影成熟元素的“作者电影”。人物之间的罪与罚、爱与恨、局限和超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惊悚感和神秘感一步步带着观众往前走。

人们强调电影的动作性情感性，实际还有第三元素思考性。经过时代的大变迁之后、人们愿意剖析生活，对生活的哲理纷纷进行思索。正像苏联电影理论家波高热娃说的：“现代艺术的特点，是它越来越成为分析的艺术，思考的艺术，不断提出新的、常常是难以解决的生活问题的艺术。”^[25]这里有必要提及德国布莱希特戏剧表学派。该学派寻找一种既不同于自然主义又有别于表现主义的戏剧。与体验戏剧强调“动之以情”相反，布莱希特的戏剧主张“晓之以理”，强调当代戏剧的思考品格。“间离效果”与“陌生化方法”是为了摆脱对情节对表演的沉迷而引发思考。让观众在艺术欣赏中思考人生的快乐。观众以一种保持距离（疏离）和惊异（陌生）的态度看待演员的表演或者剧中人。

看完电影之后，人们不仅仅是娱乐和欣赏，不仅仅引起美感和欣赏的乐趣，还应该引起观众深深的思索。如果更高明点的，那就不只思索这部影片，而是思索影片以外的东西。这也是围棋思维的一种体现。当下中国电影似乎缺乏思考品格。正如法国导演阿尔诺·德帕拉欣告诫我们：“我们相信电影只拍摄思想，我们拍摄一片风景时，我们看到的仅是穿越这片风景的思想，电影不记录原生的现实，而是思想碰撞的现实。这是一直必须极其认真领会的观念。电影拍摄人们的思想，把它以非常直接的方式投射在银幕上。”^[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