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表演中的动作与情感命运

戏剧的要素是动作与情感（自然还有思想）。动作是戏剧的中心，情感是戏剧的要素。然而在创作入手时必须是动作，而不是情感。演出创作中，主要靠动作唤起情感、靠动作表达思想。人们在天性中的感情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的，而创作中“第二天性”的感情却不能完全靠意志产生。动作与情感的区别在于，动作是由本人意志决定的，是有目的的，即我想这样做，就可以这样做，由自己意志转移和掌握的。任何动作都是由人的意志产生的，而情感则不是由意志产生的，有时恰恰与意志相反，如我不想哭，使劲控制却大哭起来，我不想生气而生气了，不想妒忌而妒忌了。情感是抓不住的，不能召之即来。动作是情感的捕获器，是情感的诱饵。情感是动作的结果，因此，掌握情感的正确方法是进行动作。艺术动作的另一重要元素是命运。动作应包含命运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观念，其意义是至高无上的。因此，动作失去了命运与情感也就失去了它的审美价值。

“我们喜爱小的和大的形体动作，是因为它们具有明显的、感触得到的真实；它们创造了我们的形体生活，而这种生活就是角色生活的一半。我们喜爱形体动作，是因为它们能够容易地、不知不觉地把我们带到角色的生活里去，带到它的情感里去。我们喜爱形体动作，还因为它们能够帮助我们演员把注意力控制在舞台、剧本、角色的范围内，使注意力集中在牢固而正确地建立起来的稳定的角色的路线上。”^[18]

基耶斯洛夫斯基《蓝色》——动作揭示情感命运的典范

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代表作《蓝色》正是通过动作出色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情感与命运。这里指的不光是外部动作，也包含心理动作。一场意外的车祸夺去了朱莉深爱的女儿和丈夫。她躺在冰冷的医院，深夜，她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用花瓶朝玻璃窗猛地砸去。打碎玻璃窗的响声引来了值班护士。此时，她乘机溜进护士值班室，找到药柜，拿出一瓶安眠药，把药片倒进口中，但犹豫了一下，又把药片吐了出来。朱莉的悲痛欲绝，朱莉的企图自杀，不是通过情感泛滥的表演表现，而是通过一系列简单的形体动作完成的。为了解脱，为了自由，朱莉卖掉丈夫的房子、扔掉丈夫的乐谱、找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租房子。卖房、毁谱、断情——朱莉试图割断与往昔生活的一切联系。随后她孤身一人带着一只破旧纸箱痛苦地离开自己原来生活的地方。

实际创作中，形体动作比心理动作容易掌控，它较之那不可捉摸的内心情感要容易接近些，因为形体动作比较便于固定下来，它是物质的、看得见的；因为形体动作同其他元素都有联系。实际上，没有什么形体动作不带愿望、意向和任务，不由情感为其提供内在根据的……因此，在创作中，演员一方面去真实地完成最简单的形体任务，同时被迫进行着巨大的内心工作——考虑、感觉、理解、决定、想象和感受许多情境、事实和关系……这样演员从最简单的外形的物质一面开始，自然地逐渐地接近于内心的心理精神的一方面，并带动着情感与思想。绝非单纯为形体动作而形体动作。形体动作的意义归根结底在于，它迫使我们的心理内容去幻想、去证实及补充这一形体动作。表演创作应该学会机智地将心理动作转变为形体动作。因为人的形体动作是角色的“人的精神生活”的种子生长的好土壤，我们的形体动作方法是体现的方法，并非孕育思想和叙述自己意图的方法，不是思想的持有者，而是思想的表达者。我们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演员都不可以寻找表情的形式来表达动作，否则将坠入匠艺式和公式化演技的泥坑里去。表达情感的表情形式应当在动作的过程中产生。

我们可以通过动作的逻辑与顺序去认识和激发情感的逻辑与顺序，从而做到“从人的形体生活的真实达到人的精神生活的真实”。关键不在于形体动作本身，而在于这种动作能帮助我们激起一种心理感觉，作为启动、诱饵、桥梁，动作可以诱发情感，传达思想，塑造性格与人物形象。影片《蓝色》赋予主人公在蓝色泳池中的几次游泳巨大的情感力量，堪称动作与情感、与命运的教科书。

第一次的游泳池中，蓝色占据了整个画面，是一种清冷的接近阴影的沉重的蓝色，指代了刚在公寓中安顿下来的朱莉颓丧的无力面对生活的心境。她在水中奋力游动，偌大的游泳池中只她一人，像要抓住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当她发现丈夫生前有外遇而且情人怀上了他的孩子时，朱莉惊愕了，却只是一瞬间就平静了。那最后一次出现的池水也不见了浪花，她闭住气静静地在水底漂浮。在蓝得无以复加的游泳池里，濒临窒息的蓝色，无边的孤独和虚脱感暴露出来。松开那双握住池沿的手吧！世界之大，居然无处可避。散淡的收尾镜头，无可消除的蓝。生命仍在继续……

第二次游泳池场景的出现缘于与车祸目击者安东尼的会面。这场会面再一次触发了朱莉的创伤记忆，于是，朱莉逃向池水。这时的蓝色已开始转白，较第一次沉甸甸的蓝色减轻了许多，时间毕竟冲刷了不少痛楚。但遗忘终究不是易事。当朱莉从水中跃出，蓝色再次大盛，同时主旋律以铜管乐的合奏响起，把她重新打入水中，她掩上耳朵，却掩不住满画面的乐声。

第三次是在朱莉发现储藏室的一窝老鼠之后，孤寂和无助重又勾起心痛的记忆。这一次的池水是亮蓝色的，而且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时间是在白天，沉重的气氛大为减轻。朱莉在痛苦中挣扎时，她会融进那一汪蓝色池水，蓝得那么动人，那么醉心。那是朱莉的避风港，只有在飞溅的水花中，她才能获得片刻的自由。并且，不再是朱丽一人在空旷的游泳池中挣扎，成群的孩子跃入水中，这一片蓝色的池水不再是朱莉凄冷的忏悔地，而成了一幅观影者最熟识不过的热闹喧腾的跃动着无限生命力的生活场景。其中的一个镜头耐人寻味，朱莉游到了岸边，一群孩子跳进了水中，刚刚平静的泳池又激起点点涟漪。暗示平静只是短暂，我们用来逃避现实的那些寄托其实是如此脆弱不堪。躲避不是真正的自由，唯有释然。(www.xing528.com)

关注并终生探讨的是个体精神世界的问题，影片中最突出的两个蓝色的意象是蓝色的玻璃吊灯和游泳池的一池碧水。吊灯是旧日生活所留下的唯一的见证，蓝色房间中被遗忘的最后一缕蓝色，它是朱莉曾狂暴地撕扯，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携入隐居的公寓，成为空旷萧索的屋中唯一的摆设。大块的蓝色不动声色地解冻，淡化得容忍而悲悯。她逃离了斑驳的蓝色玻璃吊灯，在阳光下闪烁不停。她肆意地破坏——逃离旧居，撕毁丈夫的手稿，将洁白的手在石墙上凛冽地滑过——甚至将自己糅进另一个男人的身体。当朱莉听到丈夫的情人真诚地讲出那一句“对不起”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自由。对丈夫情人的善待，丈夫遗稿的完成，情人怀抱的回归。朱莉做了一次救赎，灵魂的救赎。这是一场浩劫，也是一场涅槃，火焰是蓝色。乡间宅邸还未售出，朱莉决定不卖了。她带女律师到宅邸里参观，告诉她：“这房子留给孩子。他的孩子应该继承这份遗产。”朱莉完成乐章后，将它交给奥里弗，同时与他恢复了浪漫关系。影片在协奏曲的优美乐声中结束。

《蓝色》中的音乐几乎完全是女主角的内心音乐，依据她一步一步找回自己受伤的心灵，最终冲出哀伤的阴影的心理轨迹而设计，几乎全是丈夫生前留下的未完成交响乐章及变奏，很多感性、激动的处理，大起大伏，最后以她自己创作的新的旋律作为结束。在几经痛苦折磨之后，朱莉终于看到了爱与自由再度结合的升华——她宽容了丈夫以及丈夫的情人，把郊区的住宅让遗留在丈夫情人腹中的骨血去继承，也宽容了自己，勇敢面对丈夫的好友、过去的恋人奥利弗的爱情并重新融入生活。《蓝色》中经常穿插着短暂的黑幕和朱莉丈夫未谱写完成的音乐片段。每一次的出现都加深了朱莉内心的悲怆。音乐在整部影片中还起着转折的作用。协奏曲分割着两个不同的朱莉——不自由的朱莉和自由的朱莉。每一次转折既代表不自由的终结，也代表自由的开始，同时也自然地分隔出影片的情节段落。丈夫未完成的《欧盟交响曲》提醒着未被完成的一切。闭上眼，静待那宿命一般沉重的乐声再度涌起。是缅怀，是博爱，亦是对自由的救赎。

第一次的游泳池中，蓝色占据了整个画面，是一种清冷的接近阴影的沉重的蓝色，指代了刚在公寓中安顿下来的朱莉颓丧的无力面对生活的心境。她在水中奋力游动，偌大的游泳池中只她一人，像要抓住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当她发现丈夫生前有外遇而且情人怀上了他的孩子时，朱莉惊愕了，却只是一瞬间就平静了。那最后一次出现的池水也不见了浪花，她闭住气静静地在水底漂浮。在蓝得无以复加的游泳池里，濒临窒息的蓝色，无边的孤独和虚脱感暴露出来。松开那双握住池沿的手吧！世界之大，居然无处可避。散淡的收尾镜头，无可消除的蓝。生命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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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是在朱莉发现储藏室的一窝老鼠之后，孤寂和无助重又勾起心痛的记忆。这一次的池水是亮蓝色的，而且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时间是在白天，沉重的气氛大为减轻。朱莉在痛苦中挣扎时，她会融进那一汪蓝色池水，蓝得那么动人，那么醉心。那是朱莉的避风港，只有在飞溅的水花中，她才能获得片刻的自由。并且，不再是朱丽一人在空旷的游泳池中挣扎，成群的孩子跃入水中，这一片蓝色的池水不再是朱莉凄冷的忏悔地，而成了一幅观影者最熟识不过的热闹喧腾的跃动着无限生命力的生活场景。其中的一个镜头耐人寻味，朱莉游到了岸边，一群孩子跳进了水中，刚刚平静的泳池又激起点点涟漪。暗示平静只是短暂，我们用来逃避现实的那些寄托其实是如此脆弱不堪。躲避不是真正的自由，唯有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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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中的音乐几乎完全是女主角的内心音乐，依据她一步一步找回自己受伤的心灵，最终冲出哀伤的阴影的心理轨迹而设计，几乎全是丈夫生前留下的未完成交响乐章及变奏，很多感性、激动的处理，大起大伏，最后以她自己创作的新的旋律作为结束。在几经痛苦折磨之后，朱莉终于看到了爱与自由再度结合的升华——她宽容了丈夫以及丈夫的情人，把郊区的住宅让遗留在丈夫情人腹中的骨血去继承，也宽容了自己，勇敢面对丈夫的好友、过去的恋人奥利弗的爱情并重新融入生活。《蓝色》中经常穿插着短暂的黑幕和朱莉丈夫未谱写完成的音乐片段。每一次的出现都加深了朱莉内心的悲怆。音乐在整部影片中还起着转折的作用。协奏曲分割着两个不同的朱莉——不自由的朱莉和自由的朱莉。每一次转折既代表不自由的终结，也代表自由的开始，同时也自然地分隔出影片的情节段落。丈夫未完成的《欧盟交响曲》提醒着未被完成的一切。闭上眼，静待那宿命一般沉重的乐声再度涌起。是缅怀，是博爱，亦是对自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