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中国人的血缘根基和乡土情结。
中国文明长期是一种农耕文明。这种文明也是一种自给自足的封闭式的文明。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鸡犬声相闻”而却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家庭是耕作的单位,只要有土地、庄稼,风调雨顺就能无止境地生存,中止这种生存唯一的灾难是“无后”。氏族社会结构解体很不充分。现在江南还常见一姓一村的小聚居的村落。血缘是这种社会最重要的纽带,血亲是社会的最重要的法则。“任何氏族性、国民性或文化心理结构的产生和发展,任何思想传统的形成和延续,都有其现实的物质生活根源。”[9]以血缘根基的社会必然有对祖先的崇拜。“养儿孙,保坟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耳熟能详的话,都说明了“对祖先的重视,对于子嗣的关注”。[10]
因为“土地没有脚,也搬不动,庄稼也不会行走”,所以,在土地上耕作讨生活的人,是“‘种植于’土地的人,对土地、家乡的依念就会转入意识的深处,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11]中国远古神话女娲用泥土造人,大禹用息壤治理洪水。神话里面透出浓浓的土味。愚公移山,宁愿世世代代累死累活移山也不搬家。在外漂泊一生,最终还是要告老还乡,落叶要归,要回到亲人之灵的怀抱。人死了,称为“回老家了”,下葬了,称为“入土了”。
其次,是视死如生的观念。
人对于死亡总是充满恐惧。因而才创造出那么多的不死的传说。如嫦娥偷吃不死仙药。古人对于生和死的界线总不是那么清楚,从自身的经验出发,模糊生命与非生命的区别。就像小孩子的童话思维:小狗可以说话,树木可以行走,石头也可以肚子疼。死亡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古人创造出了鬼魂的概念。“认为人死灵魂不死,仍然能够祸福子孙,干预人事……幻想祖先强有力的鬼魂能够保护氏族中活着的子孙。”[12]鬼神观念自从诞生以来就盛行不衰,甚至到了科学技术发达的今天,鬼神观念也没有被消灭。它进入了民族的基因,集体记忆中。
祭祀、墓葬、巫祝,处处可以见到这种观念的蛛丝马迹。文献资料中更是多如牛毛。《礼记·曲礼上》记“敬鬼神畏法令”,把鬼神的崇拜与现世政治紧密结合起来。孔子最关注现实的生,但他也会说:“敬鬼神而远之。”墨子在《明鬼下》中说:“鬼神已有,岂可疑哉?”肯定“古之今之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鬼者”。庄子更是混淆了生死的界限,“生者,死之徒,死,生之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佛教入中原后,“轮回转世”“阴阳相通”“地狱人间”等等观念随之传入中土。让中国人本来就很强烈的“视死如生”“生生不已”的观念更加强烈。(www.xing528.com)
现在农村盖棺木,还称为“盖大房”,盖“千年屋”。鲜活地体现了在人们的信仰世界中,生和死两个世界是并存的。风水先生是掌握两个世界交感互渗原理的人。阴阳先生是能够行走于两个世界的人。而定期祭奠的节日,是生者与死者约会的固定的时间。
人死为鬼,鬼,为归。人在田下,人在土中。死,为葬,葬乃藏。诗人臧克家写了一首诗《土地》:“孩子,在土地里洗澡;父亲,在土地里劳作;爷爷,在土地里埋葬。”永恒的生命,不死的灵魂,土地的情结,浑然一体。
孝道文化,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核心。俗语云:“百善孝为先。”封建统治者更是鼓吹“孝治天下”。近代学者钱穆,梁漱溟等称中国文化为“孝的文化”。
《孝经》:“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孝,成为家——国——人之轴的轴心。儒家历来提倡孝。“事死如生,事之如存,仁智备矣。”(《中庸》)“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终始一也。”(《荀子·礼论》)
孝,往大处讲,社会秩序的保证,礼教治国的核心。往小处讲,体现了人们死亡超脱的世俗想象。每一个人都生存在一条祖先——自己——子孙的链条之中。“看见自己的祖先,自己,自己的子孙的血脉在流动,就有生命之流永恒不息之感,他一想到自己就是这生命之流的一环,他就不再孤独,而是有家的,他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扩展,生命的意义在扩展,扩展成为整个宇宙。”[13]自己的亲人,珍爱自己的生命。面对浩瀚的宇宙,渺小的人类只能寄托于人类自己的繁衍永无止境,个体的生命在这条生命之流中才有永恒的价值。
“人的一生是不断社会化的一生”,“一个人由自然形态转化为社会参与者,基本途径是不断接受教育。”[14]清明对亲人的祭祀,无疑是一种春风化雨似的教育方式。“通过对已逝的祖先和亲人的追忆和纪念,来实现亲族联络,血缘凝聚与文化认同。”[15]这或许是清明墓祭一代一代传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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