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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不上形势要求,急起直追

时间:2023-08-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思,总的说,是形势要求急起直追,而自己脚步太慢,苦于跟不上。这种形势,我自己也觉察到,无论是为声名还是为实利,都应该也急起直追。正如许多人所断定,我自己也承认,这是思想问题。由远及近,兼由轻到重,找到不只一种。其三就更为严重,如前面讲自己的所学时所说,是而立之年前后,为求深知,读了不少西方谈思想的。而新时代,又很难自己找职业,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待。

跟不上形势要求,急起直追

这一篇想写离开贝满女中的情况,时间大致是1950年及其略前略后。内容主要是“思”方面的;“事”琐碎,又年深日久,大多忘了,可写的很少。思,总的说,是形势要求急起直追,而自己脚步太慢,苦于跟不上。分着说,就不能不触及原因、情况、结果等等,可说的也许不少吧?

治病,要找病因,由探索原因说起。最容易想到的一种原因是怀念故国,如庾子山之写《哀江南赋》,因而就厌恶新的。我显然不属于这一种。也可以说说原因,一是在过去,我未腾达;二是退一步说,总是在贫困中挣扎,依常情,就不会产生恋慕的心绪。情况也确是这样。我的故国,如果政权易主都算,应该说先后有三个(日本侵略时期不计,因为不配称为“故”)。第一个是大清帝国,我生于光绪二十四年年底,到辛亥革命清朝灭亡,依旧说,不过方免于父母之怀,帝制,好也罢,坏也罢,都不知道,也就谈不到有什么爱憎。从有觉知力起,所见所闻是北洋军阀的争权夺利,胡闹,当然就更不会有什么好感。1928年在通县上学,迎来所谓北伐成功,国民党胜利,也曾随着兴奋一阵,可是不久就变热为冷,尤其九一八以后,所见不过是对外屈服,对内镇压,统治集团贪污腐化,己身呢,是缺衣少食,这样的国,显然就只能引起憎恨之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只说抗战胜利之后,说,写,就多有牢骚。其时的牢骚表示思想开明,有正义感,所以思想排队,我还是荣居前列的。

新的政局变化带来排队的变化,因为许多人适应新潮,飞速前进,我原地踏步,自然不久就移到后面。这种形势,我自己也觉察到,无论是为声名还是为实利,都应该也急起直追。不幸是身心都不由己,一时想一鼓作气,紧接着就泄了气。正如许多人所断定,我自己也承认,这是思想问题。于是我在思想方面找原因。由远及近,兼由轻到重,找到不只一种。其一像是来于“天命之谓性”,我喜欢平静,惯于平静,因而就不欣赏狂热,难于趋向狂热。其二是受北京大学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精神的熏陶,多年来惯于胡思乱想甚至乱说乱道,一霎时改为“车同轨,书同文”,要求头脑里不再有自己的想法,信己之未能信,就感到如行蜀道之难。其三就更为严重,如前面讲自己的所学时所说,是而立之年前后,为求深知,读了不少西方谈思想的。所得呢,单说与这里有密切关系的,可勉强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知识论性质的,如何分辨实虚、真假、对错、是非。应该遵从的规律不少,但也可以总而统之,是信任“自己”的理性,或用康德的术语,纯粹理性。另一方面是道德学性质的,限于知的领域,应该怎样活动。这包括的信条很杂,如疑多于信,无征不信;不管如何有权威的道理,可信不可信,要用自己的理性判断;人人有思想的自由和言论的自由;意见不同,可以坚持自己的,但应该尊重别人的,等等都是。并进一步相信,只有这样,知才可以近真,行才可以少错误。至少我觉得,新潮的要求不是这样,而是有什么信条和措施,要不经过自己的理性评断而信,不许疑。我也曾试着这样做,可是旧习总是闯进来捣乱。在心里争持,旧的能退让也好,可是常常是不退让,即经过理性衡量,竟觉得说是正确的那些其实并不可信。公然表示疑是行不通的,于是可行之道就只剩下沉默或装作信。总之是难于心安理得。

年岁大一些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不心安理得必对生活有影响,小是吃饭不香甜,大是可能没饭吃。我懦弱,怕自己没饭吃,也怕妻女没饭吃。可是想把头脑中那些旧存储都赶出去,用力,竟不能生效。这有时使我想到人不能手握己发把自己提起来的情况,因为既想离地又不能离地,自己就无能为力了。用自己思想改变自己思想,推想也是这样,“能”改和“所”改是一个,自己也就无能为力了。这里想岔出一笔,为思想改造中未能“真”改造好的书生之流说两句请海涵的话,是依据“思想”的性质,其中绝大多数推想必是非不为也,乃不能也。如果竟是这样,则思想改造的妙法是否真妙,就颇为可疑了。又是疑!其时我是有决心变疑为信的,记得“屡败屡战”之后,想到佛家的意根之后加了个末那识,末那识之后再加了个阿赖耶识,深怨上帝造人,通过智慧果与人以思想能力,为什么不在思想之上或之后再来个末那思想或阿赖耶思想,如果多给这样一个思想,则新时代带着新要求来了,那高高在上的思想就可以下令,让其下的思想立即把旧的不合时宜的记忆都清出去,记忆之房变为空空,新的种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走进来定位,岂不懿欤!显然,这是加料的幻想,正如梦中的钞票,是连一根火柴也换不来的。(www.xing528.com)

还是转回来说现实,是不管我怎样努力求适应,心里的不安然之态是难得都隐而不露的。于是在有些人(包括一部分学生)的眼里,我就成为不积极前进的人物,再升级就成为落后的人物。如何知道的?过去近半个世纪,加以记忆力差,不记得了,推想是还谈得来的几位同事善意相告,也许少数学生还有所表示。自知不好在佟府再呆下去,可是哪里去呢?不能不有走投无路的悲哀。而新时代,又很难自己找职业,只好忐忑不安地坐待。记得是1951年1月的下旬,学校诸事刚结束的时候,校长陈哲文说有事找我,我去了,一同到一个小馆吃午饭,席上他说出版总署用人做编辑工作,叶圣陶先生(时任副署长)托他找人,他推荐我去。并说如果同意,一两日后去见叶先生,确定做何工作。我表示感谢。就这样,我事后想,算是由崎岖小路转向阳关大道,因为变面对学生为面对书稿,就可以多动笔,少动口,且不说可以应付裕如,总不会像在学校那样困难了。

这可喜的事还带来一些悲痛,是我将离开佟府的消息传出以后,不少同事设宴送行,表示眷念之情。这送不能称为欢送,因为心照不宣,我是不得已而离开的。但终归都是中年或中年以上的人,凄凉之意可以融化于杯箸间。学生就不同,记得有石英、任和等几个,总是来看我,谈着话就落泪。这使我既感激又悲伤。但是终于别了,我有时想到她们,也不年轻了,今生还能有机缘,花间、樽前,促膝谈谈往事吗?我是盼望能有这样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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