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分析：张若虚的诗中之诗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孤篇横绝全唐”，闻一多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绝非虚言。

1.题目就是一首诗。

“春江花月夜”是非常神奇的5字组合，以下诸多由其分解而生的足以说明它丰富的意蕴：春江、春花、春月、春夜、江花、江月、月夜、春江花、春江月、春江夜、江花月、江月夜、花月夜、春江花月、江花月夜……每个都是足以动人的美好意象。合而为一，简直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2.内容是“万花筒”。

全诗内容丰富，思想深刻，情感饱满，思路明晰。这一点，可以借对诗作的多种切分来感知：

第一种

（1）美景引人遐思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2）美景触动深情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第二种

（1）美景良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2）遐思冥想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3）无限深情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第三种

写情部分共有三层(www.xing528.com)

（1）多情诗人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2）楼上思妇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3）他乡游子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3.由诗组成的诗。

更为绝妙的是，这首诗每四句可以组成一首小诗，全诗由9首优美的小诗组成。

（1）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2）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这是新生，这是浩荡，这是光明。这是多情，这是优美，这是澄澈，这是空灵。

（3）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4）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想想后来的李白、苏轼，他们把酒问月，月下思辨，赢取了我们多少讴歌和赞美！可是，在这里，在初唐，张若虚早已经在这个春江花月夜里叩问追索、遥想冥思了，早已经诗意而深沉地表述“变”与“不变”了。

（5）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月下是一个情感世界，但这里安放的往往是个人的幽怀，如朱自清“荷塘月色”式的淡淡喜悦与怅然，张继“枫桥夜泊”式的荒凉；或者表达对亲友的关心，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思念兄弟，李白“我寄愁心与明月”牵挂的是朋友王昌龄。张若虚博大的同情超越了狭隘的个人和亲友，他设身处地地感念、体会着思妇与游子们浓烈哀婉的相思。

（6）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7）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月光不再是月光，此时化身思念。卷之不去，拂而又来的不是月色，是愁情。月光引逗情丝，激发相思，扩展心意，月光下的思念世界广大无边，无法穿越，思念如月色弥漫，也写满春江，水面上波动荡漾的全是悠悠情思。

（8）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谭落月复西斜。

（9）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边是思妇悠长哀婉的情怀，一边是游子深沉浓烈的伤感。落花流水春去也，斜月沉沉，美好容易消逝，海雾茫茫，路途漫漫，这空间里是一种多么浓重的茫然与感慨啊！乘月而归，落月摇撒的是广阔厚重的伤感，满江树岂止？满世界都是，满诗中便是，满心怀便是。

这是多么缤纷的一个诗歌之夜啊！她青春，因为这是春夜；她多情，她优美，她深沉，她空灵，因为这是春江花月夜。青春而优美，空灵而深沉，多情而伤感，张若虚的诗歌之夜丰富而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