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 相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760年春,杜甫“初至成都”,拜谒诸葛武侯祠后写下这首诗。诗人不以“诸葛祠”为题,选用“蜀相”为题,表明诗人意旨不在记游,本诗也不是寻常观览凭吊之作。
首联揭示祠堂的地理位置,但是字斟句酌大有深意。不说“诸葛祠堂何处寻”,称为“丞相祠堂”,包含敬仰尊重之情;不说“丞相祠堂在何处”,却言“丞相祠堂何处寻”,一个“寻”字,同样表明了前贤享祀之所在诗人心中的重要;没写作“锦官城外树森森”,单写“柏森森”,高洁、伟岸的翠柏显示了场所气象之庄严,陪衬出人物形象之崇高;不是“锦官城外柏成林”,而是“锦官城外柏森森”,“森森”二字不仅使言语更形象,也使音韵更和谐。(www.xing528.com)
颔联描写祠堂内部景象,但并非客观景语。句中嵌有体现主观感受的“自”“空”两个字,营造出冷清、空寂的一种场域氛围。“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丞相虽然名重千秋,但是在他的祠堂里,诗人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寂寞。这份融合在景物描写当中的特定心理体验,必然与诗人心境思想相关,也与后面诗句表现的情调相一致。祠堂的寂寞是杜甫的寂寞,杜甫感到的寂寞何尝不是时代的寂寞呢?设若写成“映阶碧草现春色,隔叶黄鹂传好音”,那就是“自然主义”的写实了,无法酝酿、体现诗人内心深沉的情感;而“映阶碧草尽春色,隔叶黄鹂皆好音”,生机盎然,情态意味与全诗明显不搭。
颈联转到对诸葛丞相一生的表述,字里行间一片赞美歌颂。“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不写成“三顾茅庐天下计,两朝丞相老臣心”,以“频烦”凸显他深受礼遇倚重,而“开济”精准地概括了他的卓著功勋。如果换成“三顾频烦始出山,两朝开济数元勋”,就没有“天下计”对胸怀天下的不世之材的礼赞和“老臣心”于千秋高义的敬颂意思了。
尾联寓抒情于评议,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从一般人的感受来讲,“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后人感慨生”即可。可在原诗,“出师未捷身先死”对蜀相功业未竟的评议是蓄势,“长使英雄泪满襟”蕴含着浓厚深沉的思想感情。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意不平”,而以“泪满襟”形象写出“英雄”强烈的情感反应。英雄的泪水为谁而流?只为蜀相的功业未竟就如此涕泗滂沱?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充分。因此,诗人此处描画出的英雄的悲伤,必须另当别论。英雄的伤痛不止于感蜀相之先殒叹诸葛功业之未成,诗人所揣想表现的英雄之痛,也许更多的是对前贤经受的恩遇、建立的功业、秉持的忠心、拥有的才智的思慕歆羡。英雄的悲痛是杜甫塑造的悲痛,英雄的泪水当然也是诗人因时事而生的泪水。为什么英雄满含泪水?因为诗人对破碎的时局充满忧伤。
杜甫的一次凭吊和游览,既饱含对前贤的高度崇敬和极力赞美,又感到明显的寂寞,摹写深沉的痛惜,这其中就蕴藏着诗人自我的心理密码和情感因子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游客,当然不可能自许英雄。但是他“披着一件圣者的烂衣裳”(冯至语),他是“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文人式自不量力的梦想当然也曾有过。安史之乱,国家破败,百姓吃苦,因此,说他在这首诗里抒发的情感是“国难思良相,潦倒慕前贤。看似深遗憾,忧时泪泫然”,是靠谱的。
当然,律诗是法度精严、格律严整的。用词造句还得考虑音韵平仄,如我们上述随意改动,本身是违规的。我们的篡改,只是为了从诗意把握的角度辨析作者推敲炼字的用心和后面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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