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是沉重的,是难读难懂的。如何避免这部作品和读者成为“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无聊的看客”,使我们对这部大作的解读更深透、更准确,从而不辜负鲁迅先生的苦心经营?认真的读者有义务付出智力上的努力。
提及《祝福》,要说出一句“我懂的”,当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确实要高度重视大作,深入开展学习,而且还要找准抓手。小说的写作,主题表现依赖精心营构,叙事艺术成就作品深度。从鲁迅先生的小说营构和叙事艺术入手,是走进作品意核、打通全篇的一条解读通道。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段概述性文字:
卫家山的祥林嫂死了丈夫,逃到鲁镇的鲁四老爷家做工,婆婆抓她回去,卖给深山的贺老六。贺老六病死,儿子阿毛也遭了狼,祥林嫂二次来到鲁四老爷家,遭到嫌弃,不准许她参与祝福的准备。按照柳妈的建议,她去庙里捐了门槛,仍然无法赎洗罪孽,受到重大打击。祥林嫂被赶出家门,成为乞丐,后来在鲁镇准备祝福过年的时候死去。
这是作品中祥林嫂的遭际。以这种遭遇作为依据进行铺展的可能性很多,可以写成“惨案”(悲惨个案):以祥林嫂为中心人物,详细叙述她两次夫死和儿子遭狼的具体情状、详细过程,还有焦虑、疼痛以及悲苦等等。这样的故事,也能引起人的唏嘘嗟叹、感慨感动。但是,鲁迅先生意不在此,他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由于别有用心、立意高远,所以这个作品在情节设计营构、叙事方式选择方面独辟蹊径、别开生面,因而在表现深度和反映广度上实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www.xing528.com)
鲁迅先生在祥林嫂的遭遇线上选了“闹再嫁”“说阿毛”“捐门槛”“问灵魂”几个点开展叙述,从而揭示出祥林嫂精神世界的不幸。她闹再嫁是恪守不事二夫的“道德”,不愿成为罪人;二次到鲁镇说阿毛遭狼是为了博得主人家和周围人的同情,希望借讲述阿毛的悲惨遭遇乞求人们对她罪孽的宽恕;捐门槛是希望赎罪,活着和死去时不要再被嫌弃、惩罚;问灵魂是希望有见识的出门人给出“没有”的不同答案,减轻精神压力,卸下罪感的枷锁。这几个情节背后隐藏着祥林嫂不变的唯一的相同的心理愿望,她渴求成为一个无罪的合格奴隶!小说描写祥林嫂的外貌,夫死子亡两次打击并没有打垮她,形貌上变化并不太大。然而捐门槛无法赎罪,精神上几乎被摧毁,她整个人的形象发生巨变。与命运里可悲的遭遇相比,更大的不幸是内里难以解除和无法承受之重的精神折磨与痛苦。作品的情节这样设置,作者重点叙述这些断片,就是要引导读者关注和意识到:被侮辱、受损害的,尘芥堆中的祥林嫂的可悲不在肉体上、生活中遭受的打击。小说的深刻在于写出祥林嫂这个受害者内部世界的不幸,挖掘、揭示了不幸的人陷入精神困境和心理危局中的病苦。
这种对受害者的表现远超写成“惨案”,作品没有停止在祥林嫂内外的不幸这条单线上铺进和开掘。而是以此为经,在每个情节点上关联了一些微情节,祥林嫂这条情节经线和包罗鲁镇世界、外面新派的纬线编织成了覆盖全面的情节之网。“闹再嫁”关联婆婆抓她、卖她、小叔子擒她——这是她遭遇的家庭伦理关系;“说阿毛”“捐门槛”关联着鲁镇人们咀嚼、赏鉴、烦厌她的悲惨故事,柳妈审问、恐吓她,庙祝执意不肯和勉强答应她花大钱获得“千人踏万人跨”的替身,人们嘲笑她额头的伤疤,四婶严厉阻止她参与祝福准备——这是她经受的现实道德环境;“问灵魂”关联“我”含糊敷衍、逃避开脱,她死后被四老爷咒骂和短工淡然言说——这是她没有活路和“不得好死”的下场。一切违背基本人性人情的反常是正确合理合法的,有见识的外面人不能理直气壮地面对、解答一个卑贱者最后的精神乞求。鲁镇的世界,为什么不能容忍一个命运如此悲惨可怜的人?是什么使这个环境和其中的人缺乏了基本的恻隐和悲悯?祥林嫂之问,答案是如此确定简单,而“我”的含糊其辞敷衍逃避开脱麻醉,又说明了什么呢?每一个人,面对这些纬线上的微情节,都会这样思考和追问。鲁迅先生这样写的目的,就是把鲁镇内外即整个社会、全部世界的病态现状揭示给读者和疗救者。
这部作品,靠着精心采用的叙事艺术完成了意图,实现了它的深刻。因而,从叙事艺术入手,可以提挈我们的解读。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