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力是评价一个书法家优劣的重要标准之一,强健遒劲者优,疲弱软媚者劣。什么是笔力呢?就是书家在书写过程中运用技巧所产生的力量感、力度感、力道。这个力,与人的气力,与人在书写时用了多大气力不是一回事,这个力是巧力。因此,对于笔力的培养、关注,是书法教学中必须注意的话题。发现有关笔力中存在的问题,找出笔力不足的原因,提供提高笔力的有效指导,是必须掌握的教育方法。
通常情况下,笔力多在四个方面存在问题:一曰浮,二曰滑,三曰薄,四曰嫩。
若无所归曰浮。墨浮纸表,笔不入纸。在衡量笔力如何时,经常提到的一个词是“力透纸背”。一个笔画写过,翻开纸的另一面看一看,笔画在背面清晰地透显出来,是笔力让墨色穿透了纸。实践证明,绝非每个人、每一笔都能达到这样的书写效果。如果纸的正面有墨迹,而背面看不见、看不清这些墨迹,或者影影绰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那这样的墨迹,就是浮在了纸表,而未能入纸而透。还有一个词叫“入木三分”,是说王羲之的。唐人张怀瓘《书断》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王羲之十二岁那年,在他父亲王旷的枕头底下见到了前代的《笔说》,便拿来读。父亲问他为什么拿了他秘藏的东西,王羲之笑而不答。母亲为他解围说,你是在看用笔法吧?父亲觉得他年纪尚小,担心他不能保守笔法的秘密,告诉他等长大了再教你。王羲之说,那不就耽误了少年美好的时光了吗?父亲见此很高兴。从此,王羲之笔力大进,以至他的老师卫夫人感慨:这孩子将来一定会超过我。东晋明帝时到京郊祭祀土地神,让王羲之把祭文写在木制的祝板上,然后使人雕刻。刻者发现,墨迹渗到了木板的深处,后来就用入木三分来比喻笔力雄劲了。所以,衡量笔力的一个重要标准,是笔墨渗透入纸的程度,透深则优,漂浮则劣。
造成笔墨浮于纸表的根本原因是不能中锋用笔。笔锋在笔画中行运,则入纸深;而用偏锋、侧锋,则入纸浅,则浮。所以,对笔力漂浮者的指导良方无他,中锋用笔而已。
遂乏风采曰滑。滑的表现形式是一笔带过,笔画虚行,不踏实,沉不下去。为什么缺少风采呢?一笔带过,不精神,没韵味,显得漫不经心,不负责任。经常看到一些书写者,信笔写来,毫无敬畏之心,放任无度,缺少认真态度,笔墨只是一种色彩痕迹,毫无技巧可言,毫无力道可称,松懈垮塌,草率粗放,这就是滑。
滑的根本原因是行笔时无牵掣,故无力道。对于书写而言,任何一个笔画,都要精力内含,全神贯注。因为有一种反作用力,所以只有万毫齐力,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具体言之,就是笔的锋毫托于纸上,能感受到前行的制约、阻碍。因此,笔画不能虚过,而只能实进,是一种想快但快不起来,想带过但难能带过的感觉。给笔力滑开出的药方是用笔要涩,找到前行中的反作用力。唐人李华有“二字诀”,自诩为“至神之方”,可医笔滑之病。他也讲了一个故事:鸿文先生教授弟子,讲完了,要给学生做书写的示范,但不善书,所以有的学生在下边嘀咕,老师能讲儒家典籍,但字写不好,让我们学什么?结果这话让先生听见了,责问学生:你是靠学问立身呢,还是靠写字立身呢?如果以写字立身,那就不用说孔子了。你所说的学书,无非是记记姓名而已,拉倒吧。李华说,他见到这些话,愤愤然,所以写了一段文字加以议论:
夫六艺中,此为难事,人罕晓其奥;予非能也,亦尝闻其旨。盖用笔在乎虚掌而实指,缓衄而急送,意在笔前,字居笔后,其势如舞凤翔鸾,则其妙也。大抵字不可拙,不可巧,不可今,不可古,华质相半可也。钟、王之法悉而备矣。近世虞世南深得其体,别有婉媚之态,凡云八法,学者悉善。予有二字之诀,至神之方,所谓“截拽”也。苟善斯字,逸少、伯英,彼何人哉!噫,谅哉!书功之深,人之难能知也。是欤曷可已乎![15]
李华认为,在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书法是比较难的,很少有人洞晓其中的奥妙,但他认为,“截”“拽”二字,是写好字的至神之方,把这两个字悟透了,王羲之、张芝这些大书家都不算什么。李华是开元进士,散文家,善古文,未见其墨迹。但他的二字诀,确实点到了学书的要害。这两个字,“截”是反作用力,想要运笔前行,如前有所截,行不动,过不去;“拽”是正向之力,过不去怎么办,用力拽、牵、拉。这种欲行觉难行、难行又须行的状态,就是我们前文所说的“牵掣”。牵等于拽,掣同于截。恰是此法,可医笔滑之病。(www.xing528.com)
阙于圆备曰薄。血肉丰满为圆备,薄就是不丰满,不厚重,表现为单薄、瘠瘦,没精打采,是对对付付、勉强过得去的样子。单薄而不厚重的原因,主要在于笔墨不实。因此,令笔墨沉实,可以变薄为厚,变缺失为圆备,变纤瘦为丰满。
笔怎样沉下去呢?清人徐用锡《字学札记》说:“书法下笔便觉锋粘纸上,像推不动,锋陷纸中,像拔不起,方好。逆、顿、放、收、叠、回,每笔皆如此。著力要匀足,不要尽。”[16]沉下去与托得住实为一意,锋粘纸上,锋陷纸中,便是以笔着纸的感觉。所以,沉者,不轻也,不轻则不薄;沉者,行难也,缓也,行缓则笔墨润,则笔墨丰秾,则不薄。一言以蔽之,笔不虚过。
到什么程度算是实呢?实则不虚。清朝王澍在《论书剩语》中谈到运笔时说:“使尽气力,至于沉劲入骨,笔乃能和;和则不刚不柔,变化斯出。故知和者,沉劲之至,非软缓之谓;变化者,和适之至,非纵逸之谓。”[17]王澍给出的标准是沉劲入骨。
薄与厚相对,今人多以薄厚评书,鄙薄而崇厚。那什么才是厚呢?清人于令淓《方石书话》中说:“不入纸则浮浅,古人所谓‘力透纸背’,极言入耳。又要字字轩昂,光射纸外。世传右军字高纸二分?论者遂以为墨浓,真小儿强作解事。墨即极浓,何能高至二分?要知入纸出纸,其机全在用笔,真气内蕴,精光外溢,未有不跳跃纸上者也。”[18]传王羲之的字高纸二分,应是真气内蕴的结果,乍听起来很玄,其实是有见识语。本人曾做过这样的尝试,在光面的纸板上书字,浓墨、中锋,字干之后发现,因纸板太厚,不能力透,但背面已经凸起。再细细观察所书之字,中间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墨线,正是笔锋运行的轨迹,且墨色聚敛,亦有微凸之感。真气内蕴,精光外溢,非虚言也。能见出字比纸高,亦非虚言也。常听人言墨迹起鼓,即凸起之意,有了立体感,这便是厚。而这个厚从何而来呢?中锋沉劲,锋陷纸中,亦须从水墨中求之。
力不副心曰嫩,即稚嫩之嫩。嫩的表现形态是骨力不济,从结字的间架结构看,所书没有问题,但给人的感觉是软,不挺括,无力,不承重,完全是骨骼初具,未见丰盈,不堪重负之貌。嫩是初学者的通病,要在心气不济,落墨拘谨,胆气不足,故骨力不强,筋力不健。
解决嫩的通病,其要有二。一要大胆落墨,从气度襟怀上下功夫,下笔不必迟疑谨慎,要放得开。张怀瓘在《玉堂禁经》中说得好:“夫人工书,须从师授。……设乃一向规矩,随其工拙,以追肥瘦之体,疏密齐平之状,过乃戒之于速,留乃畏之于迟,进退生疑,臧否不决,运用迷于笔前,震动惑于手下,若此欲速造玄微,未之有也。”[19]二要经常练习,功夫下到,增加用笔的实力。这两条做到了,嫩自然会转向老,老熟,老辣。无心自达曰老,至此,那些刻意追求的过程、阶段、技法等,已经走过了,走完了。
笔力问题是一个普遍性问题,需要功夫涵养,非一日可致,也是技能、技艺最着力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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