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美与善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吗?你不知道凡是从某个观点看来是美的东西,从这同一观点看来也就是善的吗?
在生活中,总有些人无法把自己沉浸在美之中,无法懂得美是什么,他们和自然是分离的,物我之间没有情感的相通,所以看不到美,感受不到美,甚至会鄙视美。翻译家林少华在他的散文集《异乡人》中记录了这么一件小事:
“某日早上,我悲哀地发现,大弟用叫‘百草枯’的除草剂,把院落一角红砖上的青苔喷得焦黄一片,墙角的牵牛花被药味儿熏得蔫头耷脑。问之,他说:‘青苔有什么用,牵牛花有什么用,吃不能吃,看不好看!’
“悲哀之余,为了让他领悟青苔和牵牛花的美,为让他体味‘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诗境,我特意找书打开有关图片,像讲课那样兴奋地讲了不止一个小时。不料过了一些时日,他来园子铲草时,还是把篱笆上开得正艳的牵牛花利利索索连根铲除。
“我还能说什么呢……”(9)
卢梭感慨说:“从我们心中夺走对美的爱,也就夺走了生活的全部魅力。”
审美,其实是人理解世界的一种形式,就是那种对世界不带功利色彩,满怀深情地去感知世界、领悟世界的状态。它在情感与理智、客观和主观上理解、认识、感知世界等方面存在着。审美关系中的现象,就是审美现象,它以人与世界的审美关系作为基础。
一个人的审美能力不仅与家庭环境、亲情沟通密切相关,也以无形的方式关涉社会生活与企业品牌。一位姓蒋的著名文化学者在一次访谈节目中,谈到审美与企业品牌的关系时,说起这么一个场景(10):
有一次,他带着著名企业家施先生去希腊看阿波罗神殿。当时施先生已经退休,但还是非常希望打出自己的产业品牌来。
他们一行人到了雅典北面,一路走着山路,走了很久终于到达阿波罗神殿。站在最高点,施先生有一点惊讶,觉得大家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来到这里看阿波罗神殿,一定会看到辉煌,结果呢,不过是六根柱子,而且三根是断的。施先生就问他为什么要到这里看?就这么六根柱子,有三根还是断的。
蒋说:“施先生,你一直都在和我说创造品牌的事儿,可什么叫品牌?如果你认为阿玛尼是品牌,香奈儿是品牌,那么这个希腊两千年的柱子也是品牌。你知道吗,全世界你能看到的此类柱子,都来自于希腊,都是依循于希腊柱子建成的。”
蒋未能说出的是,美,这是用心灵的眼睛才能看到的东西。缺少美感的人,不是眼睛不好使,而是心灵不在场。
再以当下某些城市的店面招牌设计为例。在城市统一规划的管理体制下,所到之处你很容易就被街上店铺招牌给吓惨。最突出的就是那种清一色的黑底白字设计,不仅没有半点美感,还散发出浓浓的“阴间味”。更重要的是,它们丑到整齐划一,一条街一条街都是。
你再看那些山寨电影节海报,那些土味家居,那些奇葩建筑,奇葩衣饰搭配……只要你走出门,满眼都是,遍布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之所以如此缺乏美感与质感,有的是因为过度的实用主义:房子能住、物品能用、衣服能保暖就行,能用、好用、耐用最重要,“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人们设计车、房、家电、日用品、餐具等,都是依据这个原则。有时候甚至是一刀切,不管每家店铺是做什么的,经营的物品是什么,一律统一布置,使得城市的不同组成元素完全失去了自我“个性”美。
缺少审美能力的设计者,内心和精神是苍白的,完全不知晓对于人的精神世界来说,美感是远超实用性的一种尊严和亟需,就如某媒体人所说:“美感,不是有闲阶级的奢侈,而应是普通人在苦短人生中得以活出最大尊严与趣味的支撑。”
有四个层面的审美:第一,技术层面的审美;第二,社会经济层面的审美;第三,精神层面的审美;第四,宗教层面的审美。前两个层面的审美是世俗的,更多的是关注审美对象,而后两个层面的审美是超俗的,主要审视主体的精神。
技术层面的审美,是欣赏者最初接触到的审美因素,比如对文艺作品的韵律、文字、结构、节奏等形式美因素的领悟,能够唤起和激发读者的想象力,传达蕴含在其中的富有意义的内容。
社会经济层面的审美,在审美结构层次中显得比较突出,比如通过对作家主观认知和客观的社会生活内容等的理解、评价,通过领会文艺作品的形象体系所暗示、指向的一定内容,来把握其中的文化与人类价值。而且,它本身就是一种审美因素,被包裹在美的形式中,体现为一种情操美、人格美、理性美、道德美。
精神层面的审美,通常隐藏得比较深,它是意境或者形象的象征意味,属于文艺作品的象征意蕴。必须在深入把握作品历史和内容的基础上,才能逐渐获得理解和领悟。
宗教层面的审美,是建立在前三个层次基础上,并将前三个审美层次高度和谐地统一在一起,把握形式与感受形象,体验和理解内容,探究其意蕴。
如果一个人拥有高超的审美能力,就会让人海纳一切,包容万物,在悲悯中原谅万端不堪,更爱这个世界。
深受读者欢迎的《文学回忆录》(11)中记录了一个场景,呈现了木心先生非凡的审美能力。
有次上课,大家等着木心,太阳好极了。他进门就说,一路走来,觉得什么都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么。那天回家后,他写成下面这首“原谅”诗,题曰《杰克逊高地》:
五月将尽
连日强光普照
一路一路树荫
呆滞到傍晚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www.xing528.com)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那是慢慢地,很慢
绿叶藂间的白屋
夕阳射亮玻璃
草坪湿透,还在洒
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
都相约暗下,暗下
清晰,和蔼,委婉
不知原谅什么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杰克逊高地》初看似乎令人惘然不解,“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不知道原谅什么,又觉得世间的一切又都可原谅。这种看似矛盾却又是随其自然的情怀和感觉,就是一种人生领悟。因为纽约杰克逊高地82街是木心的旧居,他独自在这幢房子里生活了很久,沿途所见都是最熟悉的天地:傍晚的夕阳,映衬着人间的无限好物;五月末的日光,已然不再是夏季的初热;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天色渐暗;万物有一种无言的和谐,像是在身前掠过的微风,亲昵地给着约定,也赴约。
这是一种对往日生活的切身感受,对当下急促惶然现状的一种反叛,在回眸一笑中,以简笔画的风格呈现了昔日的安静、淳朴、素净、浪漫,街巷深处的居民质朴笃厚,悠然舒心,仿佛无争无斗、和谐静穆的世外桃源。文字里的一种美、一种好,透射着令人向往的朴素精美,心灵家园的生命哲学。
其境界,一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世上的美好,总是需要一些别样美好来衬托,才分出品级。
真正幸福的人,一定是最有审美能力的人。
不要说一堵墙强过一粒沙。不一定。如果一沙一世界,一堵墙倒是视野里的障碍,突围的阻隔。山头苍鹰那样的,雪原北极熊那样的,沙漠胡杨那样的,一只、一个、一棵,就是一天地了。
懂得美好的人,一定是喜欢静默的。只因越来越明白,语言永远无法抵达心灵的千万分之一。言所不追,笔固知止。所谓婉转,徘徊只是旧时门扉。
注视黄昏街头尘满面、鬓微霜的几个农民工,看几个背着沉重书包等公交车的中学生,就想停下脚步,静静站一会,多看看他们。桃李春风,江湖夜雨,都在负重而行。而很多时候,茶事花酒,望天爱云,都是在无形壁垒中休憩,是休止符。
书籍文章,行走朝圣,会强化人的孤寂。不执着于物,就会执着于念,其实是同样的虚空。但,唯有虚空之后找到的那个自我,才最贴近本来。
人内心都有一个洞。一切行为,形而下的,形而上的,都是在填洞,也是在沿着光滑的洞壁,向上攀登,走到更大世界去。
人生就是突围、入围两种状态。入城,出城,实质皆是突围。
不是所有时候都必须腾挪跳跃。有时孤立于一处,听远处破冰的声音,更好。真正的欢愉,寥若星辰。大多人所认为的欢愉,只是一点庆幸,一点愉悦。真正的欢愉,来自无所求的空寂时刻,那种刹那饱满。甚至只是空山,一个人。
心有热度,才会包容异样,才会探索未知。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说,人生的爱就是一种热情,和情绪、思想、欲望、评判,都无关。
那种在生活中,在社会中寂寂无声、傲岸不羁的人,总会在自己独有的世界里尽力发声,在文字与艺术里鲜活起来。他们努力成为独立的自己,哪怕是在文字里,绘画里,琴声里。
就像对树叶、鸟、花、石子、水、月、风、虫鸣等有深刻感觉的人,他们会把这种感觉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那种表述,因为发自内心,才会有声与无声相间,有字和无字融合,总能在瞬间叩动人心。
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终极的目标遥不可及,且无法预料。一如梁羽生所云:“大树凌云抗风雪,江南玫瑰簇朝霞,各随缘份到天涯。”
如若不能成为江南玫瑰,那就尽量成为一棵树——你想长向高处、明亮处,你就得把自己的根向下扎,向泥土深处,向岩石缝隙,向大地的黑暗处、深处。
人,要有属于自己的语言和声音,一定要有。你,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更不是别人的外篇,你是你自己。
审美人生,就是能够踏雪泥,写自己人生剧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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