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崇拜是指把大自然的生物和现象视作具有生命、意志和伟大能力的对象而加以崇拜,是最原始的宗教形式。自然崇拜与多神崇拜相互依存,形成一种相对形式上的宗教信仰集合化现象。湖南各少数民族有一个共同构建在心灵上的特点,即相信“万物有灵”,认为自然界各种物类和自然现象都有神灵主宰并影响人们的繁衍与生息、生产与生活,因而他们崇拜众多的自然神灵,例如太阳神、雷神、风神、雨神、树神、山神、火神、五谷神和土地神等。[1]在苗族古歌中,天上的日月星辰、水雷电云,地上的花草树木、虎龙蛇狗等万事万物都会说话,人们认为它们都是神灵的化身。在众多的神灵崇拜中,湖南地区最有代表性的是“太阳神”崇拜。生活在巫水之畔最边缘的城步苗族,一直流传着他们的创世古歌《嘎范莽嘎》(又名《女神金沙》)。这首歌主要歌颂了一位开辟天地的女神——金沙。传说她用一把斧头断开了一座山,一半为日,一半为月。太阳神的化身便是金沙女神。[2]城步苗族还有关于“太阳神”崇拜的一项重大活动,即通过向太阳进行礼拜求得来年的风调雨顺与好运。苗族的祖先从最开始就崇拜着太阳神,认为太阳神能给子民带来幸福,让万物得以生存。太阳也并不是集完美于一身的,它也是有弊端的,如果日照太久,田地会干旱,万物都会产生不良反应。由于当时环境的闭塞以及科学的落后,人们对这些自然现象产生敬畏心理,把它们当作神灵来崇拜。也正是因为不了解,人们把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都当作是神灵所为,一传十十传百,太阳神崇拜也渐渐地散布到湖南各个苗族部落。
侗族神话中也有关于“太阳神”的故事——“姜良射日”。相传雷公、电母被世人所捉,逃遁升天后迁怒众人,让舀天河之水倾洒,满地都是洪水。天王为了烤干洪水,放出十二个太阳。虽然洪水逐渐被晒干,但是草木枯萎、大地干裂,姜良、姜妹实在忍受不住,就从葫芦里出来,以桑木为弓,矢竹为箭,射下来十个太阳。在他还准备继续射的时候,姜妹阻止了他,让他留一个太阳照耀哥哥犁田,另外再留一个太阳照耀妹妹纺纱。于是姜良收弓留下了两个太阳,一个太阳留在天上,另一个被吓得躲到了马齿苋下面,白天不敢出现,只有晚上才敢露面,也就是后来的月亮。除了这个“姜良射日”的故事之外还有一个“救太阳”的故事。商朱是侗族神话里的凶神,相传,他十分害怕太阳,于是他打了一根大棍把太阳从金钩上打了下来,从此,天地一片漆黑,人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商朱趁着天地黑暗残害生灵。这时有兄妹俩——哥哥叫“广”,妹妹叫“闷”,兄妹俩和众人一起想办法救太阳。哥哥砍来杉木造了天梯,妹妹扯来葛麻藤搓成了麻绳。兄妹俩从东找到西、从南找到北,终于找到了躲起来的太阳和用来挂太阳的金钩。商朱吞吃了妹妹,哥哥和众人一起将商朱打死并挂起了太阳,从此太阳普照大地,人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从这两个故事,我们可以发现侗族日崇拜的起源。在侗族人心中,太阳是神灵,没有太阳则生灵涂炭,因而在日常生活中侗民不可以用手指太阳,更忌讳在日晕时用手指戳太阳,否则就是对太阳神不敬,手指会烂掉。日崇拜还衍生出各种祭祀活动,如湖南通道地区侗族的“祭天魂”就是一种与太阳相关的祭天仪式。《祭天魂之舞》是祭祀活动中的一种舞蹈,由五位祭师表演,他们身披金丝方格纹法毯,脸上戴着绘有蜘蛛图案的面具。舞蹈时,以掌坛主祭师为轴心,高擎珠帘垂羽彩花伞,边走边旋伞,伞边的珠帘羽花向外飞旋,成光芒放射状,这就是天魂——日晕的舞蹈造型。这种传统舞蹈是以侗族创世神话为内容编排的。它描绘了在混沌之初,日晕如一团伞状的金色火球,光芒四射,带来生气,开创了天地万物和人类历史。因而,日晕被侗族先民说成是太阳的母亲,演化为天魂。[3]因为日崇拜,侗族人们对圆形的物体有所偏爱,除了敬供圆形的祭品,侗寨供奉的萨岁坛、鼓楼前的大坪、祭祀的广场都为圆形的。太阳纹也被灵巧的妇女们以刺绣和织锦的形式表现出来。图7-1 为湖南通道侗族小孩背带裙上面的“太阳花”图案。背带裙长47 厘米,宽55 厘米。侗族背带裙是侗族妇女用来背孩子的专用物。此背带裙在黑底布面绣出五彩花纹,最显著的图案便是侗族传统的吉祥纹样——“太阳花”,此图案作为纹饰绣织于背带裙两侧。图7-2 中侗族对鸟纹锦出现于19 世纪晚期的湖南省通道地区。此幅织锦的菱形方格中的主体纹样为抽象的对鸟纹,外边框为大龙纹,周边是侗锦特有的马纹和象征太阳的八角花纹。
图7-1 通道侗族背带裙“太阳花”图案
图7-2 侗族对鸟纹锦
瑶族人自古崇拜太阳,认为太阳是万物生长之源。在瑶族人的心目中,太阳是有知觉的,所以瑶族村寨每年大年初一的这一天,不能在户外生火、烧山、晒衣,否则会让太阳产生误会,认为人们需要更多的日照而导致全年干旱。瑶族人将太阳看成兴旺、平安、吉祥的象征,很多瑶族村寨和庭院口都有用石头铺成的圆形太阳图案,很多瑶族妇女的头巾和儿童的帽子都绣有象征太阳的八角图案和群星,群星外有四道线围象征大地,山花树林象征万物,体现了瑶族尊敬太阳、崇尚光明自由、追求幸福美满生活的理想和愿望。图7-3 为瑶族几何纹锦。此幅织锦的主体纹样为小龙纹,纵向形成菱形架构,菱形的中心为几何纹,留白处为八角花纹,象征着太阳,其经线是麻,纬线是棉和丝,色彩和谐明朗,代表小孩沐浴阳光、茁壮成长之意。
图7-3 瑶族几何纹锦(www.xing528.com)
土家族把太阳称为“劳兹”,意思是伟大的神灵。有趣的是,汉族和各个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民都有属于自己本民族的“射太阳”的传说,虽然故事的细节略有不同,但都是关于本民族的先祖。侗族有雷公雷母放出十二个太阳,姜良射下十个的传说;苗族则流传天上有十二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昌扎射下太阳和月亮各十一个,剩下的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躲了起来,被公鸡叫出;瑶族传说是格怀将天山上的十个太阳射下八个,太阳躲起之后请公鸡叫出,格怀射下一个留下一个。土家族则是流传祖先卵玉使用桃弓造柳箭将玉帝放出的十二个太阳射下十个,两个躲了起来,公鸡说服了太阳重新出来,一个白天出来成为太阳,一个晚上出来成为月亮,土家族还把太阳出来的那天定为太阳的生日。湘西一带的土家族在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会在村寨里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以此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人畜兴旺,也逐渐在织锦和刺绣中衍生出太阳符号。如土家织锦中有很多“卍”字纹图案,是土家人心中的太阳符号,形似太阳光芒,有吉祥、喜庆的寓意,经常出现在土家人结婚的织锦被面上、婴儿的衣服上或被褥上。土家织锦的经典图案“四十八钩”也与太阳神崇拜有关(图7-4)。四十八钩图案是土家织锦最典型的也是最直接的太阳神崇拜反映,中心的菱形块表示火热的太阳,多层扩散的钩纹象征太阳光芒四射。土家人还把太阳神崇拜体现在刺绣上,如图7-5 的土家族刺绣腰带图案。该图案为土家族妇女以五彩线绣刺而成,其中红色象征太阳,蓝色象征青天,黑色象征土地,黄色象征五谷,这幅刺绣不仅表现了太阳的重要性,还显示了土家族人与天地、自然和谐共处的朴素思想。
图7-4 土家织锦“四十八钩”
图7-5 土家族刺绣腰带
土地崇拜是非常重要的自然崇拜形式之一,苗族、侗族、瑶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都是古老的农耕民族,祖祖辈辈依赖土地而生存。因为人们对农作物的收成以及极端天气无法预知,所以产生了对土地的崇拜,并形成了一些崇拜仪式。几乎每个寨子都建有一个或几个形制、大小不同的土地庙,有的甚至只是由砖块或石块简单堆砌而成。这些土地庙占地大约一平方米,一些供有彩塑的土地公土地婆形象,一些只是简单地放置一块大石头,有的建在村口,称为寨头土地,祭拜寨头土地是为了村寨平安;有的建在桥头,称为桥头土地,祭拜桥头土地是为了子孙繁衍、人丁兴旺;有的建在路边,称为路旁土地,祭拜路旁土地也是为了祈求平平安安、人畜两旺。各个土地庙所管辖的范围也不相同,人们在年节或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准备香蜡纸烛以及酒肉等供品前往土地神庙敬祭。在南侗地区,土地崇拜还体现在对萨神的敬祭。许多专家学者认为侗族萨神崇拜源于土地崇拜,他与土地神有许多相似之处。萨神崇拜是侗族民间信仰中最重要和最具特点的崇拜,它集土地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英雄崇拜于一体,萨神是侗族敬仰的至高无上的神。萨神又称为萨岁、萨柄、萨麻天子等等,是传说中能保境安民、主宰一切的神。侗族每当建立新寨,在楼房未修之前,须先修好供奉萨神的“地衹”,在寨门未修好之前要先修好“萨柄”(即萨神)所居的地方。以“萨岁”或“萨柄”为“地祇”之神,这反映了古时“崇拜群体自己居住的土地,居住在哪里,就直接向哪里的土地献祭”的自然宗教的土地崇拜。[4]
因为自然界中有雷电、雨、水、火等自然现象,这些自然现象极易造成各种自然灾害,给村寨带来巨大灾难,侗族人认为在十二天王中,雷公的威力最大,经常带来狂风大雨,不仅会引发洪涝灾难,而且会毁坏房屋天地。于是许多村寨保留了在河边祭雷神、祭雨神的习俗,希望不要下暴雨,但是在天旱时期,又会以最丰盛的祭品请法师设坛求雨。人们认为体积巨大或奇特的自然物也有“灵”,是“灵物”,如大树、巨石、岩洞等。苗族人认为“石大有鬼,树大有神”。在村寨中,只要有长得大而老的树,人们都会以小孩拜祭它,常年供奉。这种“树神”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枫树最为多见。苗族人、侗族人都将枫树视为祖先,据传侗族村寨里的鼓楼就是依据枫树的形状而建的。岩洞崇拜也十分普遍,岩洞被认为是“龙洞”“神洞”,是始祖的休息之所。
自然崇拜还延伸到了动物上。动物是人类最早接触的自然生物之一,在各个民族的人类起源神话中,动物、人类都是由其始祖创造的,在漫长的生活中,动物既是人类的食物来源、生活伙伴,又是人类所惧怕的威胁,这种惧怕使人类对动物进行了神化。在氏族社会时期,各民族先民们经常用各种动物的图案来作为本氏族部落的祖先或是认为与本氏族部落存在着某些密切的关系,如牛、虎、蛇、鸡、鱼、蛙、蜘蛛等等。自然界的万物由此幻化为各种神灵被尊崇着,少数民族地区也就因此附上了浓郁鲜明的迷信色彩。人们还把凭空想象的从未出现过的自然现象归结为神灵所为。因为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及强大的心灵诉求,少数民族的崇拜对象不仅仅是物,自然界的神灵也逐渐幻化成了人形或是人的情感寄托物。神灵也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还在族人的身边同他们一起生活,并且是他们生存、繁衍、劳作的保护神。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和祖灵崇拜息息相关,并以具体形象的图纹(如动植物、太阳、星星、月亮等)、概括抽象的图纹(水、雷公、土地等)绣织、印染在服饰上。
自然崇拜在少数民族服饰纹样中的体现,是人们将自然物象进行潜在的图形意境化与衍生化的结果。人们在观察这些自然物象时,会产生某些视觉上的艺术感受,并且通过联想形成某种艺术形象。这个形象是人们主观情感与客观物象结合的产物,是“审美意象”的物态化表现。这个形象的某些因素是从自然物象的图形意象中抽离,通过人的情感想象凸显、抽象出来的。经过艺术加工,注入新的思维意识,这种形象就可能完全脱离它的原型,形成一个新的造型,是人物自身形态与其相关形态之间变异转换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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