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服饰图案：形式美与规律

少数民族的服装纹饰图案，在纹样位置安排，处理与其他纹样之间的关系、纹样形态与周边纹样的关系、纹样之间彼此空间及大小关系、色彩强弱关系等造型元素方面，存在着一定的比例规律，从而在视觉和心理上都形成协调均衡的美感。

（1）重复与统一

重复是把一些相同的或是类似的图形图像按照一定的特殊规律排列，根据一定的周期性，重组在一起的单位图案。将这种特殊的方式方法不断延续，往复循环，从而达到一定的装饰效果。重复是工整美中较为特殊的一种，将同样的艺术形式以重复连续的形式出现。这种方法在刺绣中非常常见，湘西地区的绣品多喜爱大而满的构图形式，因而重复排列的这种方式就很好地满足了这一特性。重复出现的图案不仅可以丰富整个绣品的画面，由于很多少数民族的历史没有文字的记载，重复出现的图案也可以帮助她们在绣布上表现事物，这些重复出现的图案作为元素在特定的方向上进行正反连接，不断地复制，让绣品展现一种田园般的质朴感觉，同时也在视觉上给人营造了一种工整、和谐的美好氛围。

统一所指的是事物间因有着共性，不存在明显的差异，处于相互调和的状态。在当代的艺术范畴下，通常将在形状、肌理、颜色等方面有共性和相同特征的形状在这种相似中进行变化的形式定义为统一，生活中也有很多的案例，如上文提到的苗族蝴蝶纹，侗族人家也相信蝴蝶妈妈的传说，在刺绣中她们也常常绣蝴蝶妈妈生下的九个蛋，她们绣的蝴蝶蛋绣法工艺与苗族的相同，但颜色上却有些不同，这便是统一的体现。

重复和统一相结合的手法，本质上是两种较为相似事物的结合，它们会在视觉上形成一种有秩序、强烈的美感。重复和统一的结合会出现在一些大幅的场景图中，这些手法可以很好地表现当时的场景，以侗族“九个太阳”刺绣背带盖为例（图4-12）。这幅绣品中重复出现了八个大小相同的太阳，这八个太阳围绕着中间的一个太阳构成了“九个太阳”的传统侗绣图案，它们的外形重复、颜色统一，整个纹饰图案看起来虽然繁杂，但却井然有序，“凌而不乱”，有着和谐统一的韵律感。

（2）对比与调和

图4-12　侗族“九个太阳”刺绣背带盖

对比是将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放在同一个空间中，从而形成一种反差。这种对比的形式常常会运用在一些不同的颜色或是不同的材质中，这种强烈的对比非常适合新潮大胆的青年人。当一些对比元素被放置在一起时，会在视觉上给人一种相互衬托、相互强化的感觉。这种形式通过强烈的颜色对比，在视觉上形成反差，从而吸引观赏者欣赏主体物。苗绣多以黑色或深蓝色作为绣布的底面，所绣的彩色纹样在黑色背景下尤为突出，这种强烈的颜色对比丰富了绣品的画面感。当然绣者不仅可以通过颜色的对比，也可以通过大小来形成对比，突出主体物，使自己的绣品更加出彩。

调和通常是将很多相似却不同的事物结合在一起，也有将很多抢眼的、夺目的元素融合在一起的，在同一空间下，原本跳动、抢眼的活力元素融合在一起也会变得和谐统一。如图4-13 这件苗绣云肩造型精美，外观独特，是一款很有特色的肩饰，它的特殊之处在于运用了两种不同的材质。它不但有着精美的苗绣，还结合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银饰，苗绣与银饰的结合让原本质朴的绣品变得华丽，两种材质的调和也让这件物品变得和谐。

图4-13　苗族花鸟刺绣云肩

（3）对称与均衡

对称，是指某种图案在某一些变化的条件下，在画面里进行有规律的重复的方法，即在一定变化条件下的不变条件。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经过生活的实践和经验的积累，发现了对称这种可以体现自身规律和结构美的形式。对称，在这种形式美艺术中，都是会按照严格的准则进行排列的。这种艺术形式可以在视觉上给人以严肃、庄重、静穆、秩序感、和谐感。但这种形式如果在应用中过度讲究，会产生死板、守旧的感觉。

均衡，则是指以某一支点为中心，可以达到美学上的平衡的形式。这种形式在美学上其实就是形、色或是肌理给人带来的感觉，而不是简单的平衡、平均的吸引。均衡是对称的延伸，是整体与局部上的不相等，但在量上却大致相等，这就是对称形式。均衡给人一种平衡稳定的视觉享受，使人感到平稳、和谐而富有微妙变化，充满意境。湖南少数民族巧妙地运用均衡的美学法则让刺绣图案实现了大而满的装饰效果。

对称与均衡是把无序的、复杂的形态组构成有秩序性的、视觉均衡的形式美，是一切设计艺术中最为普遍的表现形式之一。对称要求各元素在形态、肌理、色彩、重量、位置等方面绝对相等，同样要求图案在中心的上下、左右形成同型同量的纹样，呈现出形式、数量相同且相对呼应的效果。自然界某些植物的枝叶、昆虫的翅膀、动物、人物、建筑、生活器具等，都是对称的。对称有一种天然的装饰美感。形式上有中心对称、左右对称、上下对称、旋转对称、逆向对称、斜对称等，还有单元对称和多元对称及连续性对称。

均衡和对称这两种美学法则运用于刺绣图案中，则会让刺绣纹样有稳定、理性以及和谐的感觉。对称这种形式在湘西少数民族刺绣纹样之中是非常讲究的，比如说隆回花瑶的挑花、湘西的苗绣中都会运用对称这一简单而实用的方法，让画面变得更加具有装饰性和美感。除了对称，在湖南少数民族刺绣纹样中均衡的方法同样也被运用得十分广泛，比如图案与图案之间上下、左右的对称或是四方连续、八方连续等的方法都能让画面变得更加均衡。对称和均衡的美学法则也可以传递出少数民族内敛、含蓄、朴实的民风。

土家族的女性刺绣图案中也体现出了这种对称和均衡。服饰的上装下摆装饰有黄色的涡纹，涡纹呈现“山”字形，涡纹是以人体的中轴线为中心的，左右两边是对称的涡纹，与上面单个的涡纹刚好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这样的形状可以使人从视觉上感到大方、稳重。

溆浦和隆回的花瑶挑花图案可以说是运用对称方法的典型，同时图案对称也是花瑶挑花中最常用的一种构图方法。花瑶姑娘的盛装的筒裙上都会用挑花绣有对称性极强的装饰图案，如对狮、对鸟、对马纹等，对称方法不仅简单，而且能同时快速填充画面，让画面更加具有平衡感、秩序感与装饰性。

均衡的图案组成方法在湘西苗绣中同样运用得非常好。如湘西苗族的刺绣门帘，刺绣主体纹样为花瓶、牡丹，如此篇幅之大的装饰与实用性刺绣作品，若画面的刺绣纹样不够均衡，则会给人小气、失衡的感觉。苗家女红充分运用均衡的方法，在主体花瓶的牡丹之上，在花瓶左右增加了一对口衔花卉的梅花鹿，并在牡丹花的枝干上绣上了几只五彩的凤鸟，蝴蝶与蜻蜓自由地纷飞于画面之上。本来单调并且头重脚轻的主体纹样，通过增加生动的动物纹样，让画面变得更加饱满与均衡。(www.xing528.com)

（4）节奏与韵律

节奏是指音乐中有规律的交替出现的长短现象，也指一些景物和情感的运动，从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种对比，在音乐中有着音调的对比，那么在艺术表现形式上也有着节奏，如同种颜色的不同浓度，或是同种形状的不同大小，等等，总的来说这些变化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而形成的一种视觉上的起伏，它们可以是统一的，也可以是多变的，充满了随机性和灵活性，是一种“会说话”的艺术。

《旧唐书·元稹传》中这样写道：“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情宛然。”韵律常指一些平仄格式和押韵规则，同时它也指事物在运动时的规律，常被人形容成一种有着流动性的流畅顺滑的富有情趣的美。这在苗绣中就体现了一种形式美，正是因为在绣品中加入了韵律感，原本呆板枯燥的事物变得灵动起来，富有生机和活力，给人一种自由跳动的感觉，同时增加了视觉感和艺术美。

节奏与韵律既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又可以组合形成一个完整的共同体，我们常把它们合在一起讲，当它们相结合时就会呈现一种有秩序、有规律、有变化的艺术了。

绣娘们在刺绣时常喜欢多而满的构图，如果整个绣面毫无规律，一味地追求满的话就会使绣面很不美观。通常情况下，绣娘们就会有意无意地对绣品进行调整，比如在深色事物旁摆（排）放一些浅色物件，或是在很稀疏的物象旁加上一些绣法。如侗族绣品“九个太阳”背带盖中的外面八个太阳都是在圆圈的最外围做了一圈包边，象征着太阳光芒向圈内发散，中间的大太阳无包边，象征光芒向外发散，让人眼前一亮，聚焦了视线，这便是这幅绣品的节奏。绣娘在绣这幅绣品时，用线在外围的小圆上包边，使外围小圆的节奏变慢，而八个小圆环绕的大圆造型较大，同时外围不设包边，并在边上配上长短统一排列整齐的光芒线使这个大太阳节奏变快，这些细微的针法改动丰富了绣面的韵律，让观赏者有了更深层次的视觉感受。

服饰图纹各元素之间风格、组构形式在统一的前提下，纹样在呼应、色彩在对比、线型在曲直、形态在情趣、层次在丰富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变化。纹样形态特征、组合形式、造型风格、表现技法在统一中求变化，在变化中求统一，在秩序中升腾出节奏，在节奏中蕴含着韵律，真可谓素净的图纹，平淡的节奏，奇特的韵律，绝妙的艺术。

（5）主从与重点

在刺绣图案之中，主从分明可以使主体在造型中起决定性作用，从属部分则应起烘托作用。重点突出取决于功能，突出重点有画龙点睛的效果。注重刺绣图案的主从关系并突出重点，不仅能让刺绣的装饰效果显著增强，还能让人通过观察，从而清楚地了解到这个民族的审美价值取向以及他们重点崇拜和喜爱的物象。

湖南少数民族的刺绣图案充分运用形式美的法则，讲究主从与重点，通过纹样位置的安排、纹样大小和形象状态的对比，色彩的搭配等方法突出重点要表达的观念和内涵。通道的侗族刺绣“太阳花”背带（图4-14）便是湖南少数民族刺绣艺术中讲究主从与重点关系的典型。太阳是侗族崇拜的图腾之一。侗族绣娘们把太阳的形象进行了意象化的改变，使其原本圆形的形象变成了如花朵般绚丽复杂的刺绣图案，并将其与星星放置于画面的四周，从而达到了一种多、杂、密的感觉。画面的正中间放置了一个比较具象化的圆形太阳，中间的太阳面积较大，并在其内绣有精美的对称性花纹，给人以端庄醒目之感。侗族绣娘们通过大与小、杂乱与有序等对比，巧妙地将主体物“太阳”从画面中突显出来，让人深刻地感觉到侗族对于太阳神圣的崇拜以及对儿童健康成长美好的祝愿。

图4-14　“太阳花”刺绣背带盖

【注释】

[1]张立胜.物华天宝[M].敦煌：敦煌文艺出版社，2010：378.

[2]杨铭华，向东.当代湘西民族文化探微[M].长沙：《民族论坛》杂志社，1998：125.

[3]于乾莉，王本银.湖南风味特产导游词[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6：202.

[4]（汉）司马迁.史记[M].王云五，朱兹农，主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330.

[5]杜再江.剑河锡绣：濒临消失的“绣中绝技”[N].贵州民族报.2014-10-23.

[6]何相频，阳盛海.湖南少数民族服饰[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0：98-99.

[7]左汉中.湖湘剪纸[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8：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