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重商主义”思潮推动着商业的发展,“‘重商’和发展‘商务’与其说是商人自觉的利润追求,毋宁说是士人阶层‘民族觉醒’的表现;它是新的‘变局’时代‘士人’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人格的变异,而不是商品市场孕育出来的竞争精神的实现”。[92]因此近代商业的发展以救亡图存为主旨,一部分商业的经营者是绅士阶层。在近代社会发展进程中,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已经遭到严重的冲击,取而代之的是“弃农经商”甚至是“舍仕经商”的思潮。受此思潮的影响,清末民初时期四川的一些生员也转变唯仕一途的观念,走上经商之路。
陈开沚出身于三台县一世代躬耕的农户之家,家境清贫却有志于学,考中秀才后执教于塾馆。陈氏“目睹列强欺凌,国家主权丧失,民不聊生,故在课读之余,每每审时度势,认为惟有振兴实业方是救国之良策”。因此他在玉皇庙塾馆执教时见庙内僧众养蚕缫丝获利丰厚,便学习缫丝技术。后来他辞掉塾师的工作,回乡专门栽桑养蚕和缫丝,并在几年之后成立了缫丝手工业作坊,组织成立蚕桑会,推广蚕桑技术。陈开沚主张博采新法以振兴旧业,学习各省先进的缫丝技术,亲自赴省城农政学堂学习技术。他经过努力,运用当时的先进生产工具铁机丝车缫丝,成立了郫农丝厂,盈利倍增,为全川蚕丝业界所瞩目。[93]值得注意的是,陈开沚发展蚕丝事业的出发点并非谋求私利,而是希望借此振兴中国的实业,造福蜀中百姓。他在《劝桑说》中说道:“况当师旅频临,饥馑交迫,贼盗蹂躏,证税繁难。今吾蜀救贫之计,孰有如整顿旧有之蚕桑乎!”[94]民国时期,陈氏继续推进蜀地的蚕桑事业,对企业管理严格,制定了厂规厂纪和生产管理条例。因严格把控质量,其企业生产的丝进入了美国市场。陈氏除办实业外,还将其创办蚕丝厂的经验撰写成文加以推广,成为蚕桑史研究的宝贵资料。
四川省舍弃仕途从事工商业的生员,有的如陈开沚一样专精于一业,然而有的却广泛地参与到一系列近代企业活动中。如樊孔周,为四川华阳县增生,受维新思想的影响,弃学从商。他于光绪十年(1884年)在成都创办“二酉山房”,刊印报纸、出售书籍,传播西方民主主义思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樊孔周以图书帮帮董的身份加入四川成都总商会。此后他召集商界人士修建劝业场、成立悦来公司,除此之外还参与创办或经营了因利利织布厂、昌福印刷公司、信立钱业有限公司等。他也因此成为四川工商业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辛亥革命以后,樊孔周担任成都总商会总理,主持商会工作,一面致力于开发水利、筹建银行等工商实业活动,一面参与报业工作,参加政治活动。[95](www.xing528.com)
还有的生员是在接触了革命思潮、参与军政活动之后转而弃政从商。如四川省夹江县生员彭劭农,于20岁时中秀才,留学日本期间受到留日同学传播的革命思想的影响,由保守转向激进,加入反清革命团体。彭劭农接受组织联系哥老会准备武装起义的安排回国,并以在学堂执教为掩护,暗中联络袍哥首领杨绍南等人。四川保路运动兴起后,彭积极组织队伍参加起义,参与到武装推翻清政府的活动中。但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军阀割据、连年混战的局面与他此前认为推翻清政府便可建立一个民主、独立国家的想象不符。彭遂弃政从商,与人合伙创办“生之纸店”,经营纸业和手工印刷业,在成都工商界颇具声望。彭劭农在兴办实业的同时也非常关注国内的政治活动,投身于爱国民主运动中,并因此对共产党有了深入地了解,以经商为名支持共产党的活动,将其店铺作为中共四川地下党的重要联络站,为成都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96]
晚清时期不惟社会对商业发展日益重视,政府也鼓励工商实业。士人从商无疑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但让清政府始料不及的是,士人向商人流动形成的绅商群体及政府支持下所成立的各级商会,未能对清封建专制政权起到培固根本的作用,相反,他们日益成长为一股离异的力量”。[97]从清末四川生员的从商经历来看,的确如此。首先,生员是有知识储备的群体,他们本身具备极强的思想独立性和学习能力,这使他们在从事工商业活动时善于学习先进的技术,并为其所用。因此,他们在工商业领域内有引领性,与普通商人存在差异。其次,他们并不像普罗大众那样随波逐流,如前所述,他们的身份给他们带来特权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们责任。他们将从事工商实业视为振兴民族之途径,为之努力。最后,他们在从事工商业的同时也非常关注国内外政局的变动,使商界与军政界联系紧密。综合观之,从事工商业的生员群体由于其特殊的学习能力、见识和责任感,成为近代工商业界的中流砥柱。到了民国时期,他们不仅推动了工商业界的发展,也因其对时政的关注,与军政界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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