舶来宪政文化：理性化转型之途径

1. 外在的批判性重建

由于西方宪法传入中国时，其文化背景没有可能与宪法文本一并移植，而作为传统宗法文化核心的思维模式和价值判断，在理念和制度上重构了宪法，因此，要建设宪政中国、培育宪法秩序，则不能忽视传统文化对宪法的权力重构作用，须大力强化国民的权利观念，培育国民的理性精神。由于理性首先表现为个体理性，因此公民只有具有了成熟的个体理性，才有可能积极主张自己的权利，故而构建理性思考的基础和培育公民的理性思考能力，是改变权力被文化重构的不可或缺的条件。

既然从传统文化中无法内在创造性地转化出民主、宪政来，那么就只能采取外在的批判性重建的途径。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文化的转型其成功的可能性在于: 从人类学的角度来分析，中国人本身并不缺乏理性的逻辑思维能力，例如中国自近现代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就充分说明了这一个道理。只是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不重视逻辑思维，从而导致传统中国人的逻辑思维能力没有得到培育和发挥，甚至被埋没，因此，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外在的批判性重建的途径来使得国民的逻辑思维能力充分发挥。然而问题是: 在现有的一元思维模式没有发生根本改变的条件下，要使公民从制度和理念上充分认识二元思维框架对宪法秩序形成与运行的作用，这何以可能? 具体实现途径又如何设计?

就第一个问题而言，由于执政党已经确立了人民利益至上的宗旨，这与宪法的人民主权原则在实质上是一致的。在这种一元模式的思考中，这种一致上的宗旨，也可以作为诸价值综归于一的构架原点。基于传统思维一元模式的弹性特质，我们可以在人民利益至上这一根本目标下，充分吸纳西方二元的理性理念和制度，即以人民利益为一元的价值取向，为更好实现人民利益，而采用二元界分的理性方法，推动政府与政党、公民私权利与国家公权力、国家与社会的二元界分，设计权力制衡的政治制度，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实现传统思维和价值观的转型。当公民具备了理性主义的思维方式之后，就可以之为基础批判性地审视中西价值观。通过批判传统宗法化的价值观，引入西方的宪政文化。相反，现代新儒家则从根本上对传统儒家的方法学持欣赏的态度，而没有从国民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的批判性重建的视角着眼，来解决中国走向宪政在文化上进行变革和转型这一重要课题。

2. 转型的具体途径(www.xing528.com)

再就前文所提出的第二个问题而言，首先需要在国家、社会这个层面完成如下实践性的工作: (1) 党政分开。党政分开意味着党不能直接行使国家权力。虽然党是由先进分子组成，但在未经人民授权的条件下直接代行国家权力也是对人民主权原则的违背。政党只能通过法定程序使自己的意志转化为国家意志。(2) 依法治党。依法治党就是通过宪法和法律的规范作用，实现党政分开、党依法执政和党内民主化，从而规范党组织及党员的权力，[21]使党由国家权力体制外向体制内转型。(3) 权力制约。通过对国家权力进行明确的划分，以权力制约权力，从而限制权力的无限扩张。国家的权力产生途径应该是人民的明确授予，所以，在确认公民享有广泛政治权利的同时，应当构建完备的权力授予机制，即完善普选制度，一切掌握国家权力的官员都在普选的基础上产生，并于同时确定责任制度，对违反宪法和法律的国家机关和工作人员，应通过适当的法律程序追究其应有的责任。[22]

其次，需要逐步落实民主政治，在实践中逐步培育国民追求自由和真理的理性精神。要使国民具有理性思维方式，并进而具备理性精神，这就离不开具体的民主政治实践。民主政治是最适合于训练理性思维的制度，因为民主制度提供了一套严格的会议程序和处在平等地位进行问题讨论的方式，在民主制度之下，要正当行使权利就必须遵从逻辑规则，从而激励出各种真知灼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只有在民主的实践中才能使公民真正理性地认识到自己权利和自由的重要性，法律对权利和自由进行保障的重要意义，才能凸现公民的个体性(因为理性首先表现为个体的理性，个体发展的不成熟必将导致理性精神的不成熟)。通过民主政治的亲身实践，不仅有助于公民树立理性思维，还有助于公民培育自由、民主、法治等宪政价值观念。对此，近现代中国“训政”体制的最终失败，根本原因就是没有给广大公民提供切实的民主政治实践，让公民有机会在民主政治的实践运行过程中体悟到民主宪政的价值，并对之予以信仰。因此，在培育民主制时，强调国民思维上的理性化转型，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传统文化中缺乏理性精神的国家而言，要使国民普遍地树立一种追求自由和民主的理性精神，关键在于要逐步地落实民主政治，尤其是基层民主。

再次，发展科学技术和市场经济，培育公民社会，使具有合理性的行为模式成为民众普遍的行为模式。科学对于人的理性精神的培育具有重要意义是因为科学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1) 科学具有分析性，即把自然作为独立于人之外的一极来研究，强调人与自然的二元分立。(2) 科学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即它要求根据事实材料，遵循逻辑规则来形成概念、做出判断和推理，所以科学的发展有助于国民理性精神的培育。(3) 市场经济对于塑造人的理性精神的重要性在于市场经济是一种典型的理性经济模式。市场经济的主要特征在于追求实际的成效与利益，强调保障个人的正当利益的重要性，注重经济的积累与发展等。这些方面都要求市场主体充分地发挥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23]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传统宗法文化是导致宪法舶入中国后权力结构被重构的重要原因。近现代以来，中国传统文化对舶入宪法的重构现象表明，宪法的文化重构是不可避免也不容忽视的现象。在我国，随着市场经济的成熟和基层民主政治的发展，将培育出理性的宪政文化，更新传统文化的内容包括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念，并进而引导出新时期宪法秩序的创生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