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习惯上将从《史记》到《明史》一共二十四部史书称为“二十四史”,其中,《史记》无疑是“二十四史”的开山鼻祖,也是整个正史系统的渊源。《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其实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史学家。一般人认为史学家应该是客观冷静的,不应该在史书中表露太多自己的好恶,但是司马迁恰恰相反,他几乎是把史书当成抒情诗来写的。对不喜欢的人,哪怕是皇帝,司马迁也不隐晦自己的厌恶,比如他在《高祖本纪》里就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刘邦地痞流氓的真面目。而对喜欢的人,他更是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哪怕这个人在现实中其实是个“失败者”。比如他写跟刘邦争夺天下的项羽,笔触间处处都有对项羽的赞赏和同情;对仕途不顺,最后含恨自杀的李广,更是以崇拜的口吻处处称他为“李将军”;对李广的孙子,后来兵败被迫投降匈奴的李陵也不乏理解与同情;不过最得司马迁青睐的,大概还是贾谊。
司马迁赞赏贾谊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屈原是战国时期楚国的三闾大夫,贾谊是汉代的大臣,照理说两个人是没有交集的,可是司马迁却将两人并列,作《屈原贾生列传》。在他的眼里,贾谊的才华显然是不输于屈原的,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命运是有共同点的。
第二,司马迁直接称贾谊为“贾生”。
司马迁对赞赏的人,往往不会直接称名道姓,而是使用尊称。比如,称李广“李将军”,称屈平为屈原(屈原,名平,字原。古人称对方的字表示尊敬),而干脆称贾谊“贾生”,这称呼类似于现在的“小贾”。其实贾谊比司马迁大五十多岁,相当于司马迁的爷爷辈,把一个爷爷辈的人称为“小贾”,当然不是司马迁看不起贾谊,这恰恰表示司马迁对贾谊的认可;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在司马迁心里,贾谊永远停留在了三十三岁,这是贾谊去世时的年纪。
贾谊是不折不扣的神童,年少时就以博学而闻名,被河南郡守吴公推荐给朝廷,汉文帝就招贾谊为博士。博士就是朝廷的顾问,当时贾谊才二十出头,在博士中年纪最轻。但是每次皇帝要大家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各位老先生往往无言答对,而贾谊总是答得很完满,人人感到贾谊所讲的,正是自己所要说的。因此,汉文帝对贾谊十分欣赏,一年之内就提拔他为太中大夫,这已经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了。后来因贾谊提的一些对策,汉文帝还打算继续提拔他,让他担任公卿。
当时汉文帝刚刚即位。汉文帝原来是代王,本来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刘邦去世之后,吕后专权,大肆杀戮宗室子弟,汉王朝岌岌可危。吕后去世之后,周勃、灌婴等老臣发动政变,诛杀吕氏子弟,还政刘氏,拥立了汉文帝。朝廷好不容易在诸位功臣的努力下拨乱反正,帝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可是贾谊却上书说,当今世事“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然后说朝廷内政、地方诸侯、北方异族到处都是问题,别人眼里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大汉王朝在他口中简直是盲人瞎马,危在旦夕,这让冒着生命危险诛杀诸吕、挽救帝国的老臣们的脸往哪儿搁?于是一群老臣上书皇帝说,这个雒阳(今河南洛阳)来的小子狂妄无比,诽谤朝政,混乱朝纲。按他们的想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应该被诛杀才能解心头之恨。好在汉文帝很欣赏贾谊,但是还是碍于老臣们的面子,将贾谊贬官为长沙王的老师。
一千多年后,刘克庄曾经写诗说:
寄声谢绛灌,勿毁洛阳人。
岁晚治安策,谆谆礼大臣。(www.xing528.com)
贾谊被赶出了权力核心,他的仕途前程基本上也就宣告了终结。虽然在他担任长沙王太傅期间也有过一次似乎能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后来证明这只不过是一个幻觉。
那是在他担任长沙王太傅一年多以后,汉文帝有一次很思念贾谊,征召他入宫,在宣室殿与他谈话。这次谈话似乎很成功,皇帝跟贾谊谈到半夜,多次把自己坐的席子往前移。可是,汉文帝询问的并不是国家苍生大事,而是巫鬼神怪一类的八卦。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贾生》写的就是这件事: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贾谊担任长沙王太傅的地方是屈原的故乡,湘水是屈原自沉之处。此时的贾谊年纪也就三十岁上下,但是他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与屈原的共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在这里,贾谊写下了《吊屈原赋》,他指责朝廷黑白颠倒,忠奸不明,将干将、镆铘这样的宝剑认作钝刀,而把真正的钝刀捧为宝剑。此时的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了。
有一天,贾谊的房子里飞进来一只鵩鸟。鵩鸟长得很像猫头鹰,被认为是不祥之鸟。贾谊心生感慨,写下了著名的《鵩鸟赋》。在这篇赋作里,他与鵩鸟对话,再次表达了自己无辜被贬的凄凉与悲伤。
几年后,贾谊又被任命为梁王太傅。可是不久梁王坠马摔死了,作为老师的贾谊很悲伤,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做老师的责任,一年以后也郁郁而终,年仅三十三岁。
贾谊年少时以神童闻名,这让人误以为他只是才华过人,其实贾谊真正了不起的地方是他有远超当时人的政治远见和高度。
贾谊在《论积贮疏》里提出了节约用度,积蓄粮食、财物对朝廷的重要性。他提倡节俭,重视发展农业,这种观点即便到现在都有很重要的指导意义。汉文帝刘恒也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节俭皇帝。据说有一次他想建造一个露台,后来看预算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资产,于是马上取消了建造计划。他在诏书里也说“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反对铺张浪费和奢侈之风。汉文帝的节俭也有可能受贾谊的影响。
在《治安策》里,贾谊提出了当时国事“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的问题,特别是他指出当时诸侯王封地太广,势力太大,必将成为朝廷巨大的隐患。难能可贵的是,贾谊并不是只会指指点点,他更善于在发现问题的同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比如,针对这个问题他就提出了一个天才的解决方案:按照以前的规定,诸侯王死后,其爵位、封地由世子继承,其他的子孙酌情分点财产就各自散了,这样诸侯国一代代传下去,一般封地就不会减少。而贾谊建议:规定以后诸侯王去世之后,他的儿子都有权利继承国土,以诸侯王有五个儿子计算,一代之后国家一分为五,两代之后分为二十五,土地越少,实力越弱,必然无法与中央王朝抗衡。如果汉文帝采纳了贾谊的建议,那么之后的七国之乱肯定不会爆发。而汉武帝时期,丞相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其核心思想正是贾谊提出的这一方案。推恩令的颁布,让汉王廷得以在最小的阻力之下削弱各诸侯国的势力,巩固了中央王朝的权力。
《过秦论》有上、中、下三篇,其中影响最大的是上篇。这篇文章最早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篇末,后来褚少孙补《史记》,将它放在《陈涉世家》的末尾。《汉书》《昭明文选》也收录了这篇文章,另外后人辑录的贾谊的《新书》也收入了此文。同一篇文章在《史记》《汉书》《昭明文选》《新书》中都被收录了,可见其名气之大。而从明清到当代,几乎所有的古文文选书都选入了这篇文章,它也是高中语文课本古文的保留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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