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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博物馆地图带你畅游纽约,体验37.5°C的温暖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告诉了她好几次,去学校的路很宽,快车道慢车道分隔得很干净,是不会有事的,她第二天还是会像忘记了我的话一样,把那些叮嘱再复述一遍。叔君说,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不是非得什么事都得有个原因。就像叔君说的,有很多事情都是没什么原因的,于是当我们找到了它发生的意义时,才会有如释重负的欣喜。

一本博物馆地图带你畅游纽约,体验37.5°C的温暖

二零一三年,我离开纽约

那一年,我和家里都遇到很多糟糕的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取了我们谁的头发,在施蛊术

一月,我的祖母去世了。

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个晚上,我对叔君说,好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觉得特别悲伤,我说我祖母已经昏昏沉沉好久了,祖父是零三年去世的,打那以后十年,她一直像是懵的,人也记不清记不全了,每次看到我,我说我是辛成,她总是一脸疑惑,非说我是我父亲这辈的人。我对叔君说,一个人这样慢慢的消失在世界上,先从她的记忆开始,停住了,定格了,不再生长了,好让周围的人慢慢的脱开与她过去的牵绊,于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我们也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奥兹海默症,其实是种挺仁慈的告别。

然后,我开始跟叔君说起祖母以前的故事,在我安放着她的音容的不多的回忆里,她扇着蒲扇哄我在炎夏入睡,她当时哼唱的那些童谣,即便是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起个调她就会跟着唱起来。她住在我家里的时候,每天我和我父母无论是谁出门,她都要提醒我们,自行车要骑慢一点,小心汽车。我告诉了她好几次,去学校的路很宽,快车道慢车道分隔得很干净,是不会有事的,她第二天还是会像忘记了我的话一样,把那些叮嘱再复述一遍。

我说,祖母不说普通话,这几句话成了我唯一会说的常州话。叔君要我说给他听。结果话才刚起了个头,眼泪就漫了出来。

叔君说,你看,其实你还是悲伤的。

三月,我的外婆去世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个清晨,前一天我刚下了决心要每天清早去健身房锻炼,那天是我第一天去,回来打开电脑,就看到了母亲的留言,说外婆突发心梗,已经不省人事,即便救过来,也是脑死亡了。

和祖母不一样,外婆的精神和身体一直都不错,来纽约之前我们每周末一起吃饭,她都是要将天下时事都点评一番的,新闻联播,海峡两岸,参考消息是她爱看爱读的,会上网的外公和她的意见不一,两人还要怄气拌嘴。我推着她的轮椅出席她老同事的聚会,来的都是老头老太和他们的保姆,唯独我一个年轻人,坐在桌子后面百无聊赖的剥桔子吃。她笑着说,你们看,我孙子孝顺吧。就在外婆突然病危的前一个星期,我们还在隔着屏幕聊天,她看着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我说我最近刚学会了贝多芬的《悲怆》,她要我弹给她听,我说现在太晚了,怕打扰邻居,改天挑个早上吧。

这句话成了永诀。

电话的那头,外公像个无助的孩子哽咽啜泣,我咬着嘴唇告诉他要冷静,别急坏了身子。挂了电话之后,我自己瘫倒在床上,那天我终于意识到,电视里演的哭天抢地都是假的,真的悲伤是会把你撕碎的。叔君在洗澡,我埋在枕头里嚎叫,嚎到嗓子磨破,眼泪流干。

那一天,纽约下过了雪,门口灌木上白色的霜开始变得透明,落回到冻得发硬的土里。在地铁上我对叔君说,如果你信的上帝是真的,为什么他要让人经历这样撕心裂肺的事。叔君说,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不是非得什么事都得有个原因。

两天之后,外婆离开了,我回去时只见到了玻璃棺里的遗容。我陪着外公在江边的公园里散步,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走过那些外婆很喜欢的郁金香,红底白边,它们在初春飘着河腥味的风里盛放,外公手里的拐棍颤颤巍巍,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对纽约已经没有了留恋。外公后来住到了我们家来。

四月,我拿到了佐治亚理工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我要搬去亚特兰大了。那时候我还在上海,心里却已经开始对纽约告别。

五月,我回到纽约,把我在纽约历史学会的工作收了尾。

然后,我开始疯狂的收集这座城市可以被我带走的一切。我去吃了从来舍不得吃的高档饭店,买了头等票看了一场百老汇,在新泽西的游乐园领略了全世界最高的过山车,又在曼哈顿的河岸边来来回回的走,从哈德逊河走到东河,又从东河走回到哈德逊河边,非要在两条河岸上都看过了旭日,看过了夕阳,把自由塔在阳光下的每一个角度都拍到,才算安心。

就这样到了八月,我已经整装待发,第二天就要飞往亚特兰大。

结果那天晚上我聋了一只耳朵,倾盆暴雨一般的噪声包围了我,一切来得毫无预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恰逢保险空窗期,求医之坎坷叫人心寒,我在床上躺了三日,动弹不得。折腾了十几天之后,我狼狈的跨过半个地球逃回了家。我把我这十几天内的经历写成了日志《左耳失聪小记》,这篇文章在北美留学圈中传得挺广,成为了大伙儿控诉美国医保制度之荒唐的范文

后来我在上海,打了许多针类固醇治病于是食欲亢进,胡吃海塞一番之后人胖了三圈,脖子上的肉堆挤出两条深深的褶子来,这两道痕迹一直到现在也无法再褪去,像是生命里的两道年轮,刻在了我身上。

深秋的某一天,外公因为急性肺炎忽然病倒,那天幸亏我在家里,我推着外婆的旧轮椅在马路上一路狂奔把他送去医院,保住了老人家的性命。陪床的时候,我静悄悄的坐在一边,看着曾经是空军飞行员的老人家像一片破碎的宣纸一样飘摇,生命的痕迹全部化为了心跳监视器上的一串串数据,那个时候我好像忽然明白了我在纽约暴病一场的缘由。就像叔君说的,有很多事情都是没什么原因的,于是当我们找到了它发生的意义时,才会有如释重负的欣喜。

休养了小半年之后,听力恢复无望,一向生龙活虎的我真的被纽约给弄残了,但我决定鼓起勇气继续我的学业。那天在家告别时,与外公拥抱得很深,我心里隐约知道,可能这一次也是永别了,因为彼时他已经查出了癌症,晚期。他逢人就提起这事儿,好像很坦然似的,说自己这辈子活了九十年也是没有遗憾了,其实我听得出来,他心里也有害怕。

他听说我有一位学妹也得了癌,淋巴癌,家里拮据有些困难,他掏出一万块钱塞进牛皮纸做的信封里,要我去把钱给那个姑娘。我照做了,偷偷的把钱放在书底,借着给她书看打发时间的由头,把钱也送了出去。后来,那位姑娘从病魔的手里逃了出来,外公的身体却不可逆转的越来越糟,一四年冬天时走了。

我两年之内第三次翘掉期末考试狼狈的回国,又是一场追悼会。外公失去意识之后还坚持了几天,可我还是没有赶上。姑奶说,他可能是在等我。

追悼会上,失去了兄长的姑奶我得扶着,没有了双亲的母亲在我手臂间纵声大哭,我觉得一下子自己成了家里的大人。听说年前美国表弟订了婚回国来看老人家的时候,外公去金店里买了项链送给弟媳,当时他说,真希望辛成也找个女朋友,这样我也能给他的女朋友买一条。

原来,我竟是那个让他走的时候抱着遗憾的人。

之后我在家里度过一个很不是滋味的夏天,我一直在家接电话,告诉那些来找我外公聊天的老同事老朋友们,还有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卖假药的奸商,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外公过世之前,写了一本叫做《浮生记忆》的回忆录,挺短小的,但记录了很多极有趣的事。譬如老人家大学时投笔从戎,从广西跑去印度腊河做起了国民党的飞行员,却又因为政审有左倾思想,没能参与作战。我和父母每次读起这些文字都会感慨万千。一个时代的动荡与混乱,也只有在幸存者的笔尖下,才会变成津津有味的好故事。

后来开始学习城市史的我,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念书,而更像是在与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神交。历史变短了,变近了,于是过去不再是过去,当下也不再只是当下,生命因为连续而波澜壮阔,也只有徜徉在那样的文字之间,不断描状旧上海的轮廓,我才能让几位老人们一直不退色的活在我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起,历史于我,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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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年初,当我再回到纽约时,这座城市于我,也不再那么单纯。

刚来的时候,我快乐得那么无拘无束,几年之内,这里就也有了我的许多故事。时间变得沉重,哀伤里裹着微甜,像是布鲁克林植物园樱花节时卖的和式点心,包装细巧,拆得太用力里面就都要一起碎掉。

可我还是喜欢这里的。

从肯尼迪机场打车去曼哈顿,隔着东河,我看见绵延的天际线帝国大厦依旧如初见时那么骄傲挺拔,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我回来了。

纽约人因为音译(New Yorker)而通常被称为“纽约客”,既然是客,那就是不得长留的。也确实,许多年轻人,背井离乡去纽约闯荡,活出各自的色彩来,却很少有人会选择在那里养老,因为人来人往如潮,你很难停下来。

可我并没觉得自己是客。说是客人,就像是我喝口茶水,坐坐就走,我觉得我与纽约之间不只是如此。

我读白先勇先生的《纽约客》,他也经历过那些放纵的灯红酒绿,可恋人惨死于一场抢劫,让他在艾滋大爆发的当口,被悲伤追逐着逃去了艾奥瓦的农田,生离死别之后,又与死神擦肩而过。用那样一篇感伤的文字收尾一本书,我感受到的是他与纽约的生分。

那样的距离感,我大略能懂,但留着这点生分,也未必是坏事。拒绝习以为常,拒绝迟钝,不然我们终究会被自以为是的熟悉感慢慢淹没,以为唯有我朝九晚五的规则,才是这个世界的全貌。

于是,我开始读书,开始行路,标记每一个我到过的城市,站在它们自诩最好的景致里,用纽约的某个地方把它比下去。可是在微醺的夜里,听人抱怨他们的生活,我也会扛出纽约来,告诉他们当下再糟,也糟不过那里。

开始动笔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叔君,说我要写一本关于纽约博物馆的书了。他并不惊讶的说道:“这么牛?能赚钱么?”

不赔钱就不错了,我说。

我的书叫《纽约无人是客》,这名字你见了想买吗?

叔君说,不错啊,我就没觉得我是个过客,我觉得离开了之后,是纽约跟着我走了。

后来我看见木遥兄说,当一个人怀念纽约的时候,他怀念地并非这城市本身,而是他自己的日子。纽约并不定义我们,我们定义自己。

果不其然,写到最后,不论我多么努力写纽约,这本书还是像是在写我自己。

于是在为这本书收尾的时候,我又打电话给叔君,想要把他关于纽约的回忆一起放进来。我说我已经在写尾声了,写到我要离开纽约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没有情绪。我说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走那天,我们说了些什么。他说,那我哪还会记得。

那天是一四年一月四号,我养病半年之后从国内飞来,在纽约转机,取些行李,顺便来拿我的吉他。与一伙朋友从广式早茶店里出来,我与他们告别,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抱着琴坐下。

叔君忽然钻了进来。

“我送送你。”他说。

在去往拉瓜迪机场的路上,城市从富裕变成贫穷,从灰色变成绿色然后又变成灰色,我与叔君说说笑笑了一路,我的记忆也止步于此,似乎只有轻快,没有不舍。

叔君在电话里说,关于这个,他只记得他自己离开纽约时候的感想。

那是我离开纽约的三个月之后,叔君去了加州工作,他也没什么行李,几个箱子让邮局的人来一拿,房间里就空荡荡的了。我问他,你那时候是什么感想?

“一点不难过,甚至还对要去的地方很憧憬,也就把发财送走的时候,心里有点舍不得。不过现在跟人聊天,聊的最多的其实还是纽约的故事,有意思,你还记得吧,家对面死了人啊这样的事,总觉得在纽约发生的那些事,也只有在纽约才能发生。

有忍无可忍的糟糕,所以才让离开的人对未知充满了期冀,少了许多感伤。我于是就在想,纽约一直保持着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未尝不是一种慈祥。

那你会想念纽约么,我问。

叔君激动道:“当然会啊!”

想念纽约什么呢?

“妹子啊!加州全是码农没妹子啊!卧槽!”

然后我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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