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艺术的表演文本、组织机制与群众参与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民间信仰的直接影响,这种判断在华北地区的田野研究中不断被检验。引人关注的是,虽然本地民间信仰的历史传统极其丰厚,但三德范村的年节扮玩在中国近现代社会的转型变迁中将这些元素淘汰了。
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除了锦屏山上的道教建筑群,村内还完整保留着泰山行宫(俗称北头庙,前身为姑子庵)、禹王庙(俗称南头庙,内有石大夫庙)、龙王庙、关帝庙、玄帝阁、文昌阁以及基督教堂等12座建筑。当时,这些寺庙不但有专人看守香火,而且参与村内的公共生活。老人们说,当年这种寺庙林立的情况在周边地区也很特别,与三德范庄大姓多、有官道、土地多、较富裕有直接关系——锦屏山这座碑铭上记载着“十二村共有”的大山,最终归属三德范并隶属至今,也被归结为是上述这些原因造成的。
注:1.泰山行宫俗称北头庙;禹王庙俗称南头庙。
2.玄帝阁下临老祠堂,旧时道士居住在祠堂厢房。
3.关帝庙现存陈家巷、辛庄巷等三处,为街角处小庙。
4.锦屏山道教建筑群不包含在此示意图内。
三德范村内庙宇布局示意图
禹王庙、泰山行宫曾是三德范村落信仰体系里最重要的两处庙宇。虽然周边村落也多有龙王庙,但矗立在三德范中央地带巴漏河东岸高处的禹王庙,一直是章丘南部“唯独一个能够祭拜禹王爷”的大庙。通过今天庙内尚存的清中叶的两统功德碑来看,几次重修庙宇的“施财善人”遍及方圆30里内的莱邑(济南市莱芜区)、黑峪村、甘泉村等市镇或村落。
老人们说,除了三德范村,周边地区从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禹王庙。20世纪40年代以前,每逢大旱,方圆几十里内的祈雨、求雨活动都得来三德范祭拜禹王后才举行。据老人们回忆,这些禹王庙住持是外地云游至此并定居的道士,他们念诵《道德经》,平时不吃斋,不出家,还可以娶妻生子,是所谓的正一派,其家庭生活靠村内占有的土地庙产来维持。当时,禹王庙住持赵姓道士早年从外乡云游至此,庙内住着4户15口人,有20余亩“官地”。
有村民解释说:“从宋朝起,皇帝姓赵。所以皇帝规定赵姓负责管理庙宇寺观,不能饿着。所以自古是赵家人管理南头庙(禹王庙)。”1949年前,北头庙曾有住庙道士两户,有“官地”数亩。但年代久远,具体人名和人数都记不清了。处于三德范村中央位置的玄帝阁也是一座道教建筑。据说,道观的住持是出家住观、严守戒律的全真派。阁内供奉真武大帝,道人念诵《南华真经》。玄帝阁最后一任道长是东营广饶人王宗盛,有24亩“官地”。这几座庙宇的土地多租给佃户,以收取佃租维持生活。
据说,道士们除了管理道观、传经布道,平时还会以演奏“笙管笛、钹鼓乐”的形式参与村民们的婚丧嫁娶活动。演奏时,须凑齐六或八人。以禹王庙作为南端的基点,在村落中轴线上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村北北头庙(泰山行宫)。这座庙供奉的主神是碧霞元君(俗称泰山老奶奶)和“土地”。农历三月十五,相传是碧霞元君的诞辰,这天善男信女们都会到北头庙祭拜、祈求平安。(www.xing528.com)
或许是因其具备治水、祈雨等功能,在20世纪40年代以前,禹王庙的香火最兴盛。相传,农历六月二十八是禹王爷生日,全村十巷及村长、社首都要到禹王庙“上供”。当天,禹王神像披红挂彩,主持道士笙管齐鸣、高奏经文,整个活动被称为“打醮”。一直到今天,在各个道观、庙宇的仪式活动中,给很多老人留下历史记忆的是每逢大旱之年,在禹王庙举行的祈雨活动。
祈雨又称取雨。仪式前,道士们先将禹王爷的神像从正殿请出,放置在用竹篾扎成的、高约1米、宽约0.5米的“小庙”中,再以抬轿子的形式将“小庙”抬到大街小巷。整个仪式由道观中的道士主持,他们清一色的道袍、皂靴。此时,道士们要么演奏笙、管、锣、钹,要么高举旌、旗、伞、扇。各条巷道则已在路口摆好供品,插好香烛,专等着禹王爷“驾临”和“赐雨”。禹王爷起驾时,要有被“神灵附身”的大汉(俗称神杩)舞刀开路。这个被“神灵附身”后,手舞足蹈沿路表演的过程被称为“架杩子”或“抓杩子”。
在20世纪40年代之前,不但禹王庙(南头庙)在三德范村发挥着斋醮、祈雨等职能,俗称北头庙的泰山行宫,因为与土地庙的“神格”重叠,也在本村村民的丧葬仪式中发挥着重要功能。村内至今有句侃子人尽皆知:“三德范人送浆水——睁着眼。”这是因为,在山东农村特别是鲁中、鲁北和鲁西南一带,老人去世后,丧葬仪式的两个重要环节为“报庙”和“送浆水”。据说,人逝世后灵魂会被阎王爷羁押三天,孝子需要到土地庙以“报庙”的形式代老人向土地爷报到,同时再先后几次以“送浆水”的形式为逝者的远去“送饭、饯行”。因此,一般说来,“报庙”和“送浆水”都需要孝子掩面痛哭,是一个十分庄重悲怆的场景。但是,三德范村的这座泰山行宫地势高,建庙的台基就高达七八米,进庙的台阶则有32级,上下陡峭,坡大难攀,孝子家属“送浆水”时就不能光顾着哀哭,还得小心翼翼地注视台阶,以防滑倒。长此以往,就在周边村落落得了带有调侃意味的“三德范人送浆水——睁着眼”的侃子。
最迟到20世纪40年代,三德范村大小道观的道士们就被国民党军队全部驱散了:玄帝阁内的道士王宗盛被轰到庙旁老祠堂的两间小草房内,祠堂也被先后征用为区公所和小学堂;北头庙被国民党章丘县大队第十五中队康子健部占领并用作指挥所,神像被毁,道士遣散。1956年修建村北的储水池“对湾”时,庙门的台阶石料被分解筑堰,剩余的庙宇台基则被人们建房取土、零切碎割。到20世纪60年代初,整个巍峨的庙宇被抹为一片空地。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块空地被称作“庙园子”,它成为“文革”期间集体活动的场所,白天开会,晚上放电影、唱样板戏。到20世纪80年代,庙园子开始被村民们作为宅基地建房,并发展成了现在鳞次栉比的住宅区。其他几座庙宇也较为集中地在20世纪50年代初被拆除、推倒。现今,在三德范村内,除了玄帝阁、禹王庙、关帝庙还保存了清末重修的主体建筑和一些残迹,其他庙宇都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相较村内建筑的毁散倾圮,锦屏山上的道观、碑林等建筑因为山高路远却保存得十分完整。2003年1月2日,三德范经济联合社做主,与地方企业签订了《合作开发锦屏山旅游风景区协议书》。企业承包山体,并自主开展经营活动50年,村民入山游览则一律收取门票。至此,除了农历三月十五的碧霞元君诞辰,少数虔诚的中老年妇女会去给“泰山奶奶”进香,锦屏山上的神灵几乎与三德范人的信仰生活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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