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本和资不抵债现象在19、20 世纪的重庆变得日益普遍。作为西南地区和长江中下游流域之间的货流转运点,这座城市在帝国中的经济地位,随商业主干道扬子江的重要性增长而同步提升。明清换代之际给四川人口带来的冲击,在清朝统治的第一个世纪就得到了迅速解决,该地区经济上的相对繁荣也随后而至。这种冲击表明,整个省府——特别是重庆——在清朝经历了人口的迅猛增长,变成一座主要由移民而非本地人占据的城市。经济的繁荣将移民和客商从全国各地吸引而来,他们在这日渐国际化的港口上安居乐业。成品和原材料的批发业都蒸蒸日上。
在重庆,财富来去如流水: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生意以批发交易为基础,通常都是在完全陌生的人之间达成的高风险约定。诉讼有时会因这种商业协议而起,但原告常常无法准确告知交易对象的姓名,只说得出不完整的近似名或只知晓对方商号。除了与陌生人进行交易的风险外,其他倒霉的事情也随时会找上门:如热销商品价格的暴跌,货币短缺,或一趟将要经过以险境闻名的扬子江上游流域的不幸船运,都可能使一次商业冒险从有前景的投资变成十足十的灾难。这座城市是转运和批发交易的枢纽,因此,重庆商人尤其容易受到市场消长的影响。
到了光绪年间(1875—1908),这座城市作为贸易中心的地位已经牢牢确立。因为牵挂着快速增长和经济风险带来的社会影响,县官和省级官员努力督促商人们要谦抑和理性,少冒风险,以及维护市场的稳定性。在那段时间发布的政府告示里,“倒闭”和“倒骗”是其中最常见的靶子。极速扩张的市场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催生了信任危机。商人们人人自危,惟恐陷入诈骗的陷阱。及至整个20 世纪的进程中,针对这种缠绕市场不放的邪恶行为而发出的公告日渐频繁。下列发生在1891年9 月的案例,正是这一现象的代表:(www.xing528.com)
照得渝城水陆交冲,商贾辐辏,贸易繁盛,百物丰盈,实为全省精华所聚。而其市面之兴衰,则下而湖广江浙,上而关陇滇黔,均属大有关系。乃自近来以来,各行号倒账之案,层见迭出。如系真正亏折,计穷力竭,不得已而为之,情尚可原。访闻竟有牙狙市侩,□欲尽心,妄逞刁狡之□,预存诓骗之心,仅以此须微赀,或开行店,或立字号,全系空中腾挪,并不踏实营生。一经债欠渐多,即行携资逃扬,或将银钱暗移别处,□存朽败货物,挺身狡赖央人摊账,虽损于人实利于己。……殊众人之资本肥一己之身家,此等昧良□心实同诓骗,纵能巧逃国法,亦必暗干神谴。……为此示仰城厢各行店字号人等知悉,尔等须知穷通得失皆有一定,未可强求,或设法添本以图补救,总不失信于人,生意自可振兴。[11]
尽管很多重庆地方官都发布了告示,省级官员也三令五申,要严厉惩罚那些未与债主协商妥当的倒骗者,然而,重庆的贸易者却继续铤而走险,败落的商户持续增加,资不抵债的纠纷也仍在威胁着这座城市的商人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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