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反人类罪行不仅在村庄中上演,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也发生过。
1987年圣诞节,由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电影《太阳帝国》在全美公映。影片在上海取景拍摄,讲述太平战争爆发以后,一个生活在上海的英国小男孩辗转日军侨民集中营挣扎生活的故事。这部电影上映后,获得当年年度奥斯卡奖6项提名,并在全球最终获得6 600万美元的票房收入。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部电影是根据英国小说家詹姆士·巴拉德的亲身经历编写而成。1943年至1945年,他被日本人囚禁在位于上海的龙华集中营。
上海自开埠以来,一直是一个国际化程度很高的城市。二战前的上海是全球第六大城市、中国最繁忙的贸易港口。20世纪30年代,即使在世界经济疲软的形势下,上海仍承担着当时中国50%的进口和35%的出口贸易,并表现出高速增长的态势,这吸引了大批外国人来此淘金。东西方文化交织在一起的上海又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1940年前后,在上海的外国人数量为15万,到达顶峰。他们居住在公共租界、法租界以及日本人的生活区中。
上海是代表中国的现代化都市。太平洋战争时期,上海成为被关注的焦点。为了促进贸易,多国政府在上海设立租界,上海的特征就是非常安全,并且安保设施完备。随着战争的扩大,无论人还是资金都涌向上海。即便在战争时期,上海仍然保持着繁荣。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国在夏威夷的军事基地,短短几个小时后,1941年12月8日凌晨4时,在上海的《密勒氏评论报》的主编鲍威尔被窗外传来的巨大爆炸声惊醒。位于上海福州路的红色大楼是鲍威尔在中国居住了25年的地方,现在这里是一个法庭。鲍威尔在1941年12月8日早晨听到窗外传来的巨响。作为媒体人,他敏感地穿好衣服跑到外面,他看到黄浦江上燃烧起熊熊大火。
鲍威尔在书中写道,在黄浦江上停靠的英国炮艇海燕号燃烧起熊熊大火。在那一刻,鲍威尔清醒地知道:“自1842年以来存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国际性城市上海,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安全了。”
早在太平洋战争前一个月,日本政府外务省就已经制定好对待敌国侨民的政策方针:对于在中国的敌国人,“应置于帝国军队的监视之下……应对有可能被编入军队以及其他有可能于我有害的敌国人予以拘留”。
按照外务省的要求,日本将仍滞留在上海的外国侨民登记备案,并投入到上海各地10余个敌国侨民集中营中。在1941—1945年的上海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集中营的分布。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944年9月底,共有6 200多名外籍侨民被关押。被关押者,年龄最小的为6个月,最大的为88岁。
在上海,仍能找到一些战时集中营的旧址。位于上海西南部的上海中学,是上海最为知名的中学之一。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1943年,这里曾经是浦西最大的外侨集中营——龙华集中营。《太阳帝国》小说的作者詹姆士·巴拉德就曾被关在这里。
短视频8:上海中学二战时竟是关押侨民战俘的集中营
施朗诺(上海中学国际部历史老师):
1937年,这里是一个战场,很多战时的建筑已经被毁,但还是保留了一些。之后,日军借助这个地方作为堡垒。直到1943年,这里成为龙华集中营,10个外国侨民集中营中的一个。这里是F楼。
上海中学如今仍保留着4栋龙华集中营旧址(摄制组摄于上海中学)
根据施朗诺老师的研究,目前上海中学内仍保留着4栋战时建筑,D楼、E楼、F楼和大礼堂,在战时都是拘押侨民家庭的。集中营中有学校、食堂、集中供水点,侨民们有严格、固定的作息时间表,自给自足。
原龙华集中营的侨民白丽诗,现在居住在虹口区的一栋老式公寓内。白丽诗1933年出生在上海,她的父亲约翰·巴尔是苏格兰人,在教会学校教书,母亲罗丝·巴尔是美国人,随着美国基督教女青年会来到中国。她与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迪克住在上海,战前的生活平静美好,直到1941年的12月8日的到来。1943年4月10日,白丽诗一家被一辆大车运到位于上海市郊区的龙华集中营,没有人知道这趟旅程会持续2年半的时间。
白丽诗(龙华集中营侨民):(www.xing528.com)
在集中营中生活还是比较井井有条的。我们有学校,就像一个小城市。我们有组织,每天早上我们都要被点名,就像犯人点名一样。我们站在自家门口,狱警会来点名。每间房间都有一个负责人,他要喊,站好了。然后我们就在门口站好,日本人就来点名。
随着战争的升级,集中营面临着缺少食物和水的困境,即使是一个小伤口,由于缺乏营养和药品也会变成威胁生命的大病。白丽诗的哥哥迪克患上严重的营养不良,白丽诗和爸爸也患上了痢疾。
白丽诗(龙华集中营侨民):
我哥哥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他比我大两岁,他的手指坏了,总是长不好,他一直待在集中营的医院里。
短视频9:龙华集中营幸存者白丽诗回忆集中营中生活
1946年11月14日,上海军事法庭对大寺敏、本田同两人提起公诉。经过控辩双方几轮答辩,多位证人出庭指证,上海军事法庭最终判处大寺敏、本田同3年半以及4年有期徒刑。长达2万字的《判决书》充分运用国际法和国内法,对日军的罪行进行详细的论证并作出合理的判决。
刘统(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中国法庭当时接受了这些涉外案件的审理,最大的审理就是对侨民集中营的审理。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上海法庭的法官和检察官下了很大功夫。最成功的一点就是我们的法官已经跟国际法接轨,把反人类罪、国际公法和国内法相结合。
从1945年12月北平法庭设立起,到1949年4月国防部法庭撤销为止,国民政府在3年多的时间内共设立10处军事法庭,共逮捕日本战犯2 259名,受理案件2 200余件,判处死刑者139人,判处无期或有期徒刑350余人,判处358人无罪或不起诉。
这无疑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审判,然而,70多年前的审判对于我们又意味着什么?
2019年,北疃村重新翻修北疃烈士陵园,希望后人不要遗忘历史。李庆祥老人总会来这里走走看看,虽然他早已不是那个15岁的淘气少年。
在广岛,94岁的藤本安马至今依然能清楚地记得制造毒气的化学方程式:
我要记住这些化学方程式,因为这就是加害中国的证据。
虽然在战时有着悲惨的回忆,白丽诗说她仍爱着上海,这里是她的“家”。她的哥哥战后却再也没有回到上海。
2019年8月6日,广岛举行令和元年第一次原子弹爆炸纪念活动。和平纪念碑前永恒的长明火为战争中消失的生命而燃烧,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到这里,纪念的目的只有一个——祈祷世界和平。因为对于战争中的人们来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战争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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