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美军投原子弹的前几个月,美军B-29轰炸机在日本17个城市投下大量燃烧弹,其中包括九州的各个城市。羽田野秀夫当年是明治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一天早上,他正去学校上学,突然响起防空警报,一架美军飞机在他家附近坠落。
羽田野秀夫(B-29轰炸机坠落见证者):
大家都奔向操场,看着西边的天空,那里有架很小的飞机,机翼上像火柴点燃了一样,转眼间火势就蔓延到周围。然后,我们听到了很响的声音,黑烟也已经冒了起来。
工藤文雄(B-29轰炸机坠落见证者):
在被带来的人之中,我看到一名美国兵躺在门板上被搬运过来,然后被放在田里。我看到日本士兵正在观察美国兵上半身的伤。
美军轰炸机坠落后,当时有8名受伤的飞行员被带到了位于福冈市的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具有100多年历史的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是日本最重要的医学学府之一。二战后,正式更名为九州大学。校园的一隅,安静地矗立着一幢白色的小洋房,里面尘封了一段不愿被当地人谈起的70多年前的历史。
1945年,8名被俘美国飞行员被带到福冈九州帝国大学医学院,本以为大学的医生会为他们治疗,却没料到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毫无人性的活体实验。时任第一外科副教授的鸟巢太郎受命参与了当时的医学实验。
2019年,摄制组在日本大阪找到了鸟巢太郎的侄女,75岁的熊野以素,向我们揭开了这段不愿被人提起的往事。
熊野以素(鸟巢太郎侄女):
1945年5月7日,石山教授提到要去给俘虏做手术。开始是为受伤的俘虏做手术,之后,教授说是为某些肺部有问题的俘虏进行肺部的摘除手术。于是,我的叔叔完全相信了他,以为自己是要为美军的飞行员做手术,治好他们,就参加了手术。但是小森军医在手术后的缝合时把已经缝好的线逐个剪开,这时候我的叔叔才意识到,原来是实验手术,并不是治疗人的手术,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熊野以素提到的石山福二郎,曾担任日本九州大学医学院第一外科第三代负责人。毕业后担任军医的小森卓在九州大学期间,曾受石山耳提面命,算得上入室弟子。这是根据参与手术的一名护士的证言所画的手术现场草图,指出手术现场的参与者和他们的位置,石山教授和小森军医在此次活体解剖实验中起主导作用。
九州大学医学院活体解剖手术现场草图(摄制组摄于日本大阪)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段历史,熊野以素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收集这段历史的相关资料。她从叔叔和婶婶那里获得大量资料,并查询美国以及日本档案馆里的历史记录,最终整理成《九州大学活体解剖事件》一书,揭露这起令人发指、针对美军受伤俘虏进行活体解剖的历史事件。
军医小森表示,要实施“宫城式胃部切除术”。在平尾及小森的协助下,石山将战俘的胃完整取出,然后将食道的断开部位连接缝合。手术进行得极为“完美”,整个过程中战俘依然保持生命体征。但因为左侧胃部动脉遭切断,流血不止。战俘的血管内被注射了大量海水,身体迅速衰弱。这时,石山边说“实施心脏复苏术”,边操起了手术刀。开胸后,他托起肋骨,用手在心膜上下揉搓,进行心脏复苏术。心脏开始跳动,但一旦停止复苏术,心脏就随之停止跳动。如此往复两三次后,石山接下来将暴露出来的心脏切开、缝合,然后对周围人说道:“要像这样对心脏进行缝合。并不是非常难,诸君也来试试看。”于是,开始心脏手术的实验及练习。
短视频8:被俘美国飞行员被实施活体解剖手术
石山教授将战俘的头盖骨打开,探查黑质所在,并向赶到手术室的平光教授询问三叉神经的基点位置,同时还询问道:“黑质的位置在哪边?”还活着的人的大脑就这样被石山抓在手中。
土屋贵志(大阪市立大学文学研究科副教授):
军队是不可以带着仇恨情绪去杀俘虏的,因为军队是一个公开的组织,当时国际上也明确地规定了处置战俘的方法,所以不能简单地直接处死。这时有位九州大学出身的军医就提出,与其这么杀死他们,不如把他们用在医学实验上。在九州大学进行人体实验的时候,军队的将领都过来参观了手术。(www.xing528.com)
林博史(日本关东学院大学经济学部教授):
与其说是因为军队的命令而做了实验,不如说是九州大学医学部的有关人员使用俘虏,做了自己想做的实验。当然日本军队也有错,因为日本军队涉及其中,所以这是一桩不仅仅军方有责任,日本的医生、医学部也有责任的事件。这个问题也持续到了战后,这些医务人员并不受战争影响,战后也一直处于医学界的中心。这不仅仅是战中,也是战后日本社会一个很大的问题。
1945年12月,日本正式无条件投降3个多月后,美军在日本横滨设置了军事法庭,共审理了大约300多件案件,其中包括九州大学活体解剖事件。
熊野以素(鸟巢太郎侄女):
当时这个事件中与九州大学医学部有关的2名主犯已经身亡,小森卓死于爆炸,石山福二郎自杀,所以医学院方面2个主犯都已经死了,当然军方的主犯佐藤还活着。(我叔叔)鸟巢是年龄最大的助理教授,所以代替石山教授成了替罪羊。
美军横滨法庭(美国国家档案馆提供)
在横滨法庭上,被告人横山勇中将、鸟巢太郎助理教授、平尾健一助理教授、森良雄讲师和平光吾一教授等接受审判,被控以活体解剖的方式杀死8名美军飞行员。
1950年,日本《朝日新闻》在头版头条刊登了美军横滨军事审判就活体解剖事件的一审判决结果,九州大学医学部鸟巢太郎、平尾健一、森良雄和军方的横山勇、佐藤吉直5人被判处绞刑。解剖学教室的平光吾一教授,被判处重体力劳动25年。
鸟巢太郎的妻子鸟巢蕗子在丈夫一审被判死刑后,仍然四处奔波,撰写再审判的请愿书,作为再审判的证词。美国横滨军事法庭根据蕗子的请愿书,结合多方证人证言以及新的证据,重新审理了该案件。
1950年9月12日,美国军事法庭重新宣判,鸟巢太郎由绞刑改判为10年监禁。从死刑变成了10年有期徒刑,鸟巢太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太过高兴。其他服刑的战犯都提前出狱了,只有鸟巢太郎是唯一自己要求服满刑期的人,并在出狱那天要求在证明上写下刑满释放。
熊野以素和鸟巢太郎——熊野以素提供
熊野以素(鸟巢太郎侄女):
我的叔叔被卷入战争罪行,他承认了自己作为加害者的罪行,接受了一审死刑判决。即便最后免于死刑,但还是怀着有罪的心理活了下来。承认事实、进行反思、赎罪,这三者是我认为的承担责任的一种方式。叔叔终生怀着有罪的愧疚活了下去。
在二战期间和战后,美国针对日本BC级战犯分别在上海、横滨、马尼拉、关岛和夸贾林岛建立了军事法庭,共审理了470多个案件,超过1 400名战犯受到审判。
短视频9:美军横滨军事审判
林博史(日本关东学院大学经济学部教授):
日本发动了侵略战争,犯下了许多战争罪行,而受到审判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将这些不人道的罪行作为战争犯罪进行处置,我认为有很大的意义。在此之前,战争中无论做多么残酷的事都不会受到处罚。这些审判开启了一个先例,不人道的罪行会受到处罚,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审判战犯,这在人类消灭战争的征途上产生了不小的正面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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