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摄影的图像都是眼见为实的“结果”。
而我们手里的照相机,就是完成“眼见”的工具。
眼所见,无所不包容,所以才有了无所不有的“照”。而好的照相机既能达到眼睛的功力,还能把所见永远固定。自从有了照相机,人类就有了记录所见最拿手的器械。而所有的流逝的“当下”,被摄影技术捕捉,成为化石。
刘恩科,凭借忠实记录“眼见为实”的照相机,在狭长的黄河峡谷游走,又拿下一组兰州百姓过日子的“当下”。三年前,刘恩科的《两岸》问世,书的主旨也是黄河两岸百姓的日子,也是眼见为实的当下。
当然,同样的利器,掌握在不同技艺和观念的操纵者手中,表现出的结果,可以差之千里。因为这里有许多决定性的技术和意念的因素在作用,比如用光、构图的技巧;比如时机和空间的选择;比如镜头的使用和运用;比如对光线和画面的感知……这些,都是基本的功课,躲也难躲得过,因为不论老少名家的摄影作品,只要一经无社会功利地评判,再被无情地放大到相当的尺寸,一切优劣都会暴露无遗!
但是,有两点摄影者必备的素质,是和器械和技艺无关的。
一是,眼光的独到,判断的实在,感觉的敏锐,捕捉的准确……这些是器械的精良、技艺的熟练所不能的。二是,摄影者对当下的态度,这更和器械和技艺无关。
至于第一点,“眼光的独到,判断的实在、感觉的敏锐,捕捉的准确”,这既有先天的素质,也有后天的修养,还有苦练的功夫,不是人人可以获得的。而摄影者的态度,却关乎其对生活的观察,只要你操持的是纪实的摄影,你就必须正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什么叫纪实?纪实是对民众生存状态的一种关切态度,也是一种摄影手法。
我曾在一本书的“自我介绍”中这样说过:“当你的照相机明对着百姓的日子,同时也暗对着自己的良心,你拍的照片就有可能不被历史所抛弃。”我认为,不论当代摄影题材如何多元,如何日新月异地产生时髦的新观念和新手段,但由照相机的天性所决定“真实记录”而派生出来的纪实摄影,仍将顽固地占有它的地位。因为社会和人都需要纪实摄影去记录真、善、美,记录灾难、病痛、失误、贪恋……用影像将它们凝固,以教化和警示社会和人自身,同时也“冻结当下”,成为历史“文物”。
若从影像美学角度来看,纪实摄影自有它所属的视觉规律和情趣,其中蕴含了独立的可以玩味的影像趣味和价值体系,而且永远存在。
摄影,对于现实的记录能力和范围,已经达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及的境界。任何眼见的当下,都难逃相机和手机的“法眼”。于是,摄影者的队伍迅速壮大,摄影题材也繁多,有拍野鸟的,拍美女的,拍风光的,拍花卉的……
但有多少摄影者,还去关注民众的日子?
不多了。普通摄影者不多了,职业摄影者更不多了。但刘恩科还在坚持,而且是十几年,几十年不变。这种坚持,就是他的态度。
刘恩科的摄影态度,即“守护人本、贴近平民、凝视当下、守护真实”。
以关注民众为主,数十年不变,能做到这一点的确不易。
关注民众生活疾苦和欢乐的纪实摄影,首先把握的是真实性,再就是信息量,当然形象的瞬间抓取和画面的构成,也至关重要。但它阐述故事的真实,它珍重人性的鲜活,这些更值得去爱惜。如果纪实摄影丧失了对民众的关注,就会苍白、萎缩、变异。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关注民众真实生活的拍摄者,那么不论你身居何处、何职,你都要永远保持对民众过日子的好奇和冲动。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获得相对真实、真诚,打动人心的鲜活影像。(www.xing528.com)
可以这么说,摄影,尤其是纪实摄影的“原教旨”,是对人和社会真实形态的捕捉,而且这种“原教旨”所产生的图像,自有它独特的审美价值和规则。
所以说,关注当下民生的纪实摄影,首先应该是一种世界观,即信念。这也是一种对现实和历史的科学态度,还是一种传播信息的行为模式和准则。守护它,坚持它,的确是有难度的。因为这样的摄影图像,只要它一产生,就注定是饱含“当下”信息的历史文物,它的道义感和使命感很强。所以说,现实中很多纪实性摄影类型,不一定能体现纪实摄影精神。比如泛泛的街拍,民间风情的采撷,私人生活的记录……这些摄影的自娱性,当然合理,但它主要是对个体生活需求的满足和心灵上的慰藉。而踏实的纪实摄影,是有承担的,是遵循某种道义的,绝不仅仅是一种娱乐。
看过刘恩科的作品,还会明白,他在面对生活时,总认为当下的“眼见”,蕴含着天然的形态,不需要刻意装饰、经营、摆置,只要去发现、等待、猎取最生动鲜明的瞬间画面即可。
我认为,他守护“当下”的原本状态,既是对拍摄对象的尊重,也是获得当下真实、鲜活形象的必须。所以我看到的恩科,每当来到生活现场,他本人的意识就会藏匿于照相机的背后,只是悄然地用心去感觉,用相机去搜寻、抉择。因为他明白,面对现实,自己只是流逝的生活所“雇佣”的“仆人”,没有权利骄纵自己去对生活指手画脚。
最后,我要谈谈对刘恩科这部作品的另一点感受,即但凡图像,就必须遵循作为视觉艺术的摄影自身的美学准则:一是图像所表达的现实意义,二是影像的视觉素质。因为纪实摄影作品,绝不是简单、随意、粗放地记录照片。有人误以为只要题材有意义,而且是在事件现场拍下来的,就是纪实摄影作品。不然。其实所谓的纪实性摄影,是大有讲究的。发现有意义的题材,仅仅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已,随后便是沉重的影像任务,需要在视觉的苦旅中一步步去完成。
我记得在38年前,陕西群体的主要成员潘科曾在一篇文章里鲜明地提出:一个艺术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运用、创造一种形式,从而表达自己内心对生活的感受。
所以说主题思想和视觉形式,二者缺一不可。
有了纪实的态度,在逝者如斯的转瞬间抓住当下,似乎已经得手,但视觉形式不可缺,因为但凡好的主题,必须有好的形式助力,才能引人瞩目。试想,一张图像,主题再好,但没人爱看,那顶啥用?
不论拍什么,不论何种题材,都重要,也都不重要。为什么?因为摄影有一个无须质疑,而且谁也无法回避的标准,那就是图像在视觉上的醒目。醒目,应该是摄影的视觉形式的最高境界,守住了它,才会有掌握一切题材的功力。而仅仅守护某一种题材,忽略视觉醒目,那下场必是狭隘和短促。
所以说,刘恩科是一位赋有自己独特摄影语言的摄影家,近些年来,他一直坚持不懈地独辟视觉蹊径,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摄影语言,也是摄影本体的语言。
这部作品集,就是刘恩科摄影探索之路的又一座驿站。
里面藏的,都是他眼见为实的当下真实而醒目的实录。
2020年10月于西安
【注释】
[1]石宝琇,著名摄影家,“陕西群体”代表人,陕西省人文摄影学会会长。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