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的内在机理：心理治疗—揭示民间法的成果

笔者在网络调查中发现，民间社会对“叫魂”的普遍认知是，效果好，很神秘，令人费解，又不得不信。有网友说：“说实话我也不信，可是不信不行啊。我儿子3岁时住院挂了七天吊瓶，一点用也不管，天天要抱着，连眼皮都懒得睁，没办法，让人家叫了叫，一支烟没抽完，居然下地玩开了。”^[18]网友的类似跟帖不胜枚举。笔者利用2016年春节期间随机访问过山东安丘、临朐和北京大兴等地不下四五十人，只有很少数年轻人不知道“叫魂”这种民俗，而且不少人不仅说知道，还能讲出身边的几个案例。

笔者在文本调查中也发现，浙江、河南一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叫魂店”“叫魂一条街”，《叫魂经》《解魂经》等地摊读物也不时出现在网络和街头巷尾。^[19]看来，“叫魂”习俗在我国民间社会的普遍性毋庸置疑，那么，叫魂为什么会具有普遍性？如果说叫魂没有意义的话，难道群众在叫魂问题上都陷入愚昧无知的集体无意识之中了？叫魂的内在机理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些非常值得研究又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广东卫视公共频道《解密大行动——神奇收惊术》节目通过两个收惊案例介绍、对一位当地著名的“收惊法师”的采访和对一名医生的访谈，最终做出了“收惊”原理解密：催眠和心理疏导。^[20]通过笔者亲历叫魂和对广东卫视跟踪采访的两个叫魂案例的观察，以及大量的文本调查，笔者认为，被仪式遮蔽、具有神秘力量的“叫魂”其实是远古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形成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叫魂术”所以与巫术、医术并称，也说明了其历史的久远、方法的有效性和社会实践的基础性需求。

首先，叫魂仪式虽然五花八门，但是都包含着丢魂人的父母亲或者其他亲属作为仪式主体这个关键要素。有的地方的叫魂术都明确指出，叫魂必须由“至亲”完成或者参与完成。亲属尤其是父母亲在场，丢魂人的心理依赖、安慰和寄托不言自明，而且亲人是专门为叫魂这件事情在场，这无形中又增加了丢魂人心理依赖的强度和分量。因此，叫魂场景创设了一个认知、评估和固化丢魂人依赖亲人的认知惯性和路径的最佳氛围。

其次，叫魂仪式中一般都有父亲或者母亲与丢魂人的身体接触，亲人的紧紧拥抱、手掌的爱抚，增进了丢魂人跟亲人的感情，使亲子关系更加融洽和紧密。笔者亲历叫魂记的相对清晰的细节就是父亲那只出汗的手，今天想来，之所以一直记得就是因为当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具体父爱的情感体验。因此，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是最有效的还魂丹。(www.xing528.com)

再次，叫魂仪式一般都包含咒语，有些咒语是父母等亲人念的，有些则是法师、神婆、家族长等叫魂人念的。研究发现，叫魂术要求，无论谁念咒语，声音都应轻柔，而不许带有呵斥之音调；并且念咒语的同时还伴随着在丢魂人的额头或头顶比画、抚摸等动作，加之烧纸焚香等气氛的烘托，丢魂人很容易沉静下来，甚至出现被一些媒体所说的催眠状态，这无疑是对丢魂人心理治疗最好的客观环境。

最后，叫魂仪式过程中，“（魂）回来了”这句话被多次重复、叫魂仪式最后几乎都要说：“（魂）回来了，好了！”这些话语其实是在不断强化“魂已附体、身体康元”的心理暗示。这种言语内涵和轻松语气不仅是对求魂人的心理暗示，而且还是对丢魂人父母等亲人的心理暗示。叫魂仪式结束后，不仅丢魂人放下了心理负担，更重要的是丢魂人的亲属由于心理轻松而在潜意识中会创造更加融洽轻松的生活氛围，加上亲人对丢魂人的倍增关爱，丢魂人心理康复效果自然会很好。

所以说，在一般意义上，叫魂其实是对一个情绪失落、心理突发性创伤的患者的心理治疗。至于这中间是否暗含如电视节目主持人所怀疑的，法师掺杂了对丢魂人用中草药起镇定安眠作用的“法术”，这里暂且不论，这也不属于笔者研究的领域。但总之，通过叫魂仪式的完成对丢魂人的心理治疗一定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