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尔德创作的四部长剧中,《鸳鸯配》(The Matchmaker,又译《媒人》)是较特殊的一部。在前文介绍怀尔德的戏剧主张时提到,怀尔德非常明确地在追求剧作的“普遍意义”,并采用了寓言剧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追求。从这个角度说,《鸳鸯配》是“非典型”的怀尔德剧作,因为这部作品似乎并没有想要追求“寓言叙事”,也没有特别的形式探索与创新,但它是怀尔德剧作中少有的喜剧创作。
在最早期的宗教短剧创作中,怀尔德就进行过喜剧风格的尝试。比如《逃往埃及》(The Flight into Egypt)里的驴子一角,让全剧充满了有趣的对比和滑稽的效果。本书在前文已对该剧做了介绍:圣母玛利亚、圣约瑟和他们的孩子弥赛亚,一起被希律王的追兵追杀,一头驴子载着他们逃往埃及。驴子并不知道自己同行的人的真实身份,时不时停下来发表议论,玛利亚情急之中才告诉驴子怀中婴儿就是弥赛亚,驴子这才飞奔起来,把他们安全送到了埃及。作者用拟人化的手法把一头驴对信仰的思考讲出来,引人发笑。信仰天然自带的严肃与正经被驴子喜感的发言所消解了;逃亡中,圣母玛利亚、圣约瑟十分着急,而承担重任的驴子却慢条斯理,一张一弛,营造了节奏上的喜剧效果。主(信仰)的存亡竟然依赖在一头会思考、喋喋不休的驴身上,这种荒谬的错位削弱了圣母、圣约瑟、弥赛亚这三个人物在宗教语境里的神圣感。
另外一部独幕剧《法兰西的女王们》(Queens of France)则讲述了一个骗子屡试不爽的经历。故事发生在1869年,一位年轻女孩克雷索走进了新奥尔良律师卡胡萨克的家里。卡胡萨克声称致力于追踪法国王位继承人的“巴黎历史协会”发现她正是法兰西皇家血统的真正后裔,并不断用花言巧言想要说服她。克雷索拿不定主意,慌乱走掉了。随后,一位穿着黑衣服的中产阶级女人普吉奥夫人也来到了卡胡萨克家。普吉奥夫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皇族”的身份,所以当卡胡萨克跟普吉奥提出要卖掉皇家施礼长袍以换得协会运营的经费时,普吉奥当下便决定卖掉自己的房产以保留住“皇族”身份的象征。第三位登门的是彭特文小姐。彭特文小姐开门见山:买不起东西了!卡胡萨克改变策略,这次并没有让她买东西,而是用恐吓的方式试图拿走她渴望得到的“皇位”——“协会还正在确认您是真正的、失散已久的法兰西后嗣。”彭特文小姐果然上钩,非常着急赶回家去翻找卡胡萨克所说的能证明她身份的文件。随着彭特文小姐出门,一个“看起来有几百岁”的老女人走进来,卡胡萨克殷勤的称呼她为“尊敬的陛下”。
在剧中相继出场的克雷索、普吉奥夫人、彭特文小姐、老女人四位女性串联在一起,完整地呈现了卡胡萨克的行骗手段与过程:第一步,卡胡萨克以历史协会的名义,向她们寄一封信,证明她们“可能”是法兰西皇家后裔;第二步,一旦她们产生好奇,产生对皇族身份的渴望,卡胡萨克便用各种话术加强她们对自己皇族身份的认同,甚至在生活中也让她们以“陛下”自居,诱骗她们购买皇族用品,获得官方认证;第三步,用可能失去皇族身份的威胁恐吓她们,让她们不断购买能“维持”皇族身份的物品。在这个过程中,四个女人的经历相互呼应,又相互印证,让观众看到了他们“前赴后继”来被骗,莞尔一笑。另外,在每一行骗阶段,卡胡萨克昭然若揭的行骗行为,与被骗人的盲目不自知形成对比,也让人产生优越感,嘲笑这些容易被骗的人。(www.xing528.com)
晚期创作阶段,怀尔德还创作了“布里克街三部曲”[“Plays for Bleecker Street”(《幼年》(Infancy)《童年》(Childhood)《青年》(Youth)]。其中《幼年》一剧,就是一部喜剧。该剧一共有五个人物,包含两个婴儿。舞台上的喜剧效果就来自于婴儿由成年男子扮演,把不会说话的孩子的内心活动夸张地、直观地呈现给观众。但从抚养者的视角,她只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因此,婴儿和抚养者并不能形成真正的交流。观众一方面接收了婴儿的“语言”;另一方面,又着急地看到大人对孩子真实想法的理解误差。比如,保姆维奇克小姐看完一部小说的结局后,陷入了对爱情的幻想,打了一个盹儿。婴儿车里的汤米竟然开口了,他抱怨大人们不教他说话,而他也有自己的梦想——造一栋房子、生孩子,等等,只是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维奇克醒来,只听到了汤米的哭声,她猜测:是肚子疼吗?是脚被绑住了吗?是尿床了吗?都不是。汤米说“想造一栋房子”,维奇克听到的还是汤米的哭声,又猜测:哦,是想要抱抱。汤米用更激烈的语气表达自己想要“生一个娃娃”“想要吃巧克力”“想要走路”,但维奇克都没有理解到,她听到的只有哭声。最后维奇克不得不用严厉的方式恐吓汤米,制止了他的哭声。
在阿瓦泽诺警官与维奇克调情的场面中,汤米不时出来捣乱,警官得出结论:孩子能听懂大人的话。维奇克的朋友波克女士上场,波克向维奇克展示了她儿子莫尔对语言的“天赋”,根据她的观察和实验,每次听到某些语言时,莫尔就会从哭闹变得安静。波克着急上厕所,维奇克又看书看到睡着,场上只剩下汤米和莫尔。全场最具有戏剧性的场景发生了。莫尔和汤米畅快的谈起了对父母的不满。在莫尔的哭声中,维奇克醒来,手足无措地用各种“语言”安慰莫尔。莫尔突然倒在推车里,脸色变黑了。警官和莫尔翻着急救手册想帮他弄醒,一阵忙乱之后,莫尔自己醒了。看似紧张的场面,怀尔德也用喜剧化手法进行处理。警官在急救手册上找到的内容,是适用孕妇难产的急救程序,根本不适合眼前场景;维奇克时而惊乍时而忧郁,夸张的性格也带来了“笑”果。
相对于以上喜剧短篇,《鸳鸯配》则是怀尔德的唯一一部喜剧长剧。因为有了此前《我们的小镇》的大获成功,怀尔德“学究气和哲理叙述者的公众形象已在社会上深入人心”[1],突然而来的“闹剧”让观众们一时难以接受。1938年,也即《我们的小镇》成功上演的同一年,怀尔德就以《杨克斯的商人》(The Merchant of Yonkers)为名推出了喜剧长剧,但观众反响平淡,波士顿和纽约等地的演出也十分惨淡。十五年后,时过境迁,怀尔德又将此剧改编成《鸳鸯配》(The Matchmaker),才在英国爱丁堡、伦敦上演,并在美国百老汇大获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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