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顿·怀尔德剧作研究：20世纪30年代美国剧坛的探索

美国戏剧的发展进程，是逐渐走出对欧洲传统戏剧尤其是英国戏剧的模仿，取得独立性和民族性的过程。

南北战争结束之后至一战前后，美国本土的戏剧活动逐渐繁荣，产生了一大批以戏剧为职业的剧作家、演员和经纪人，形成了以纽约、费城、波士顿为中心的演剧圈，上演商业戏剧，同时演出实验性的“小剧场”剧作。直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本土的戏剧发展成熟，商业戏剧转向严肃戏剧，成功地实现了现代化的转型，跻身世界戏剧大国之列。剧作家们以叛逆者身份，面对美国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抨击传统观念，创作了有较高社会关注度的戏剧作品，在艺术手法上也敢于突破传统，大胆创新。标志着美国戏剧走向现代化的是尤金·奥尼尔的戏剧创作。

奥尼尔一生追求在戏剧中探索人隐秘的内心世界，他认为剧作家“必须深挖现代社会的病态的根源——旧的信仰的丧失以及科学和物质主义在提供新的信仰方面的失败”，写活生生的人，“用人的生活的形象揭示真理”。20世纪20年代，奥尼尔创作出《天边外》《安娜·克里斯蒂》等现实主义戏剧杰作，而在欧洲表现主义戏剧的影响扩展到美国时，奥尼尔很快就对这类戏剧进行学习借鉴和吸收，在《琼斯皇》《毛猿》《上帝的女儿都有翅膀》《大神布朗》《奇异的插曲》等剧中，他大量使用了表现派戏剧的创作方法和手段来反映人的内在生命运动，揭示人内心的微妙活动。奥尼尔并没有全盘接受表现主义戏剧的主张，他并不同意表现主义戏剧把人物抽象化的理论和实践，只撷取了表现主义戏剧在表现人物内心上的长处来实现自己的创作意图。奥尼尔的探索方向仍是人深沉多变的心灵世界。

20世纪30年代，奥尼尔的创作也进入沉寂，在之后长达12年的时间里都没有新作问世，直到1946年其剧作重返戏剧舞台。在此期间，左翼戏剧在美国剧坛开始盛行。1929年，美国纽约金融市场崩溃，随即引发了全国性的经济大萧条，国家陷入混乱，人们对生活忧心忡忡，产生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怀疑，试图转向社会主义寻求出路。现实世界的巨大动荡对美国文学界、戏剧界产生了直接影响，美国剧坛呈现出新的复杂面貌。越来越多的作者将写作重点聚焦到失业问题、种族歧视等各种社会现状上，写社会问题蔚然成风，由此形成一股社会抗议文学的潮流，也有人称之为“左翼文学运动”或“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不管是剧作家还是评论家，都提倡在剧作中体现“社会现实意义”，让戏剧介入社会政治生活，直接描写工人阶级的斗争，揭露资本主义的罪恶和社会的不公，抨击战争给人带来的残酷伤害。“文学的首要责任是写穷人和受迫害群众的疾苦，而不是去表达资产阶级的‘无病呻吟’。”迈克尔·戈尔德的这一观点代表的正是左翼剧作家们的戏剧观。(www.xing528.com)

作为新生代剧作家，怀尔德既没有承袭奥尼尔的创作路线，更没有融入左翼戏剧的红色潮流，而是创作更容易被主流认可的社会剧，同时进行了自己个性化的戏剧探索。在20世纪20年代，他创作出《去往特伦顿和卡姆顿的快乐旅程》《漫长的圣诞晚餐》《希尔瓦萨号》等几部表现日常生活的独幕剧，极大拓展了戏剧舞台时空表现的自由度。1938年他发表《我们的小镇》，四年后又发表《九死一生》，两部代表剧作都没有提出什么政治法律等方面尖锐严肃的社会问题，也不太关注现实生活的丑恶和是非。怀尔德因此受到评论家的指责，认为他美化资产阶级的道德和价值观，夸饰他们琐细无聊、严肃刻板的生活情调。迈克尔·戈尔德就称怀尔德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资产阶级的诗人”。这样的评价对怀尔德是有失公允的。怀尔德并不是不关注社会，只是他有自己的独特视角。他思考的是人的日常生活，关怀的是人自身的生存状态、生存意义和全体人类的命运。这是一种超越了一时之事的博大视角，具有更为深层的人性光辉和跨越时代的魅力。

另外，表现主义戏剧作为一个戏剧流派，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美国已呈现出了潮退的趋势，怀尔德认同的却仍是表现主义的戏剧主张。他追求在戏剧中揭示某种永恒的品质和真理，希望使个别人物的遭遇成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任何人物的普遍遭遇，因此他认为剧作家不应对人物的心理状态进行细致刻画，而是采用了象征的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弱化人物个体的心理深度。从这点来看，怀尔德也没有沿袭奥尼尔式的表现主义戏剧方向，由此可见他走出来的是一条与奥尼尔完全不同的创作道路。

通过一一分析怀尔德的主要戏剧主张，我们将更能清晰把握到怀尔德这种与众不同的戏剧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