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有句古语:“这个国家的命运不过是五个世纪的战争。”在欧洲有一种更古老的说法——“自由的代价就是要永远保持警惕。”两种说法都对。如果总有基督徒在黑山对抗伊斯兰教徒,那么黑山人只有通过无休止的战争才能艰难地获得自由。这既是一场与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民族进行的无休止的斗争,也是一场与气候和物质条件之间的斗争。恶劣的气候条件使黑山人遭受着超乎常人承受能力的考验。一位曾于17世纪初到此旅行的威尼斯人告诉我们,黑山当时的气候要更温暖,山坡上覆盖着的山毛榉、白蜡和冷杉也更茂密。然而,即便如此,大自然还是对人类进行了可怕的耐力考验。在黑山,即使是年轻人,也因经常暴露在恶劣天气中而满脸皱纹。他们经常露宿山脚,在夹杂着雾雨的暴风中只披着一件斗篷。很显然,能在这样的自然环境和状况下生存下来的黑山人都是最勇敢、最凶猛和最顽强的勇士。
到20世纪初,该国的边界大致形成了一个方形,边上还有一个长条形沿着阿尔巴尼亚阿尔卑斯山脉向东延伸。1878年和1913年,黑山的疆土都实现了很大扩张。就目前而言,黑山的领土面积与塞尔维亚民族古老的泽塔王国的领土面积相当。除了科托尔港的出海口和斯库台湖东端的巨大堡垒,泽塔王国的边界几乎与黑山的边界一模一样。然而,在花费五百年的时间击退土耳其人之后,黑山公国的领土只有20世纪时的四分之一,而人口还不足20世纪时的六分之一。
科托尔湾的尽头是一座保留有中世纪城墙的小镇。从科托尔湾出发,路上的石灰岩如磨砂的银子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沿着陡峭的石灰岩悬崖,人们便可以到达采蒂涅山地高原。这种以洛夫琴山为最高峰的巨大岩石屏障在黑山十分常见。科托尔一直受到威尼斯的影响。人们很难通过羊肠小道将物资运往位于科托尔和采蒂涅之间的坚不可摧的岩石堡垒上。[1]在这些光秃秃的灰色石头中,人们几乎看不到生命的痕迹。古老的歌谣中这样唱道:“上帝从天上洒下花岗岩,如淋浴一般。”许多地方的土地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大堆石头。即使是二十英尺[2]见方的耕地,也似乎是将山地岩石磨平,再将从缝隙中挖出的土覆盖上去的。冬天的天气更加恶劣。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微光,因此被称为“黑山”。夹杂的雨雾使山脉看起来显得更加灰暗。这便是旧时的黑山——缺水、贫瘠、粗犷、随处可见洞穴和峡谷。这种地理条件非常适合山地战争。沿采蒂涅向下走到斯库台湖,再沿莫拉查河和泽塔河前进,人们就会发现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在这里,溪流欢快地流经广阔而肥沃的山谷,玉米、烟草、无花果、苹果、橙子和桑葚都很容易存活。现在黑山唯一的大城市波德戈里察便坐落于此,这里以前是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再往北就是奥斯曼帝国已经废弃了的斯皮兹要塞。这片肥沃土地的东北部是布尔达地区,也叫新黑山。该地区是丘陵地带,溪流纵横,树木繁茂,牧场众多。
通过对自然特征的简要描述,我们便能明了土耳其人占领黑山的军事目的。土耳其人总是试图用斯皮兹要塞和波德戈里察的堡垒来守住泽塔山谷,从而将布尔达从黑山分离出来。土耳其人曾有机会占领斯皮兹。如果不是黑山后方与科托尔相连,土耳其人早已得手。双方之间的战斗通常在山谷中进行。土耳其人时常向山上挺进,并且至少三次占领了采蒂涅。即使黑山人口减少,据点失守,他们也仍然可以依靠饥荒战胜土耳其人。土耳其人的小股部队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撤走。每一块岩石背后都都留下了黑山人曾经在此战斗的痕迹。黑山人英勇奋战并不断逼迫对手撤退。
瓦尔纳战役示意图
前面已经提到过泽塔王国的早期历史。这段历史足以说明,在10世纪到11世纪,泽塔王国是塞尔维亚人民感情的避难所。在经历了科索沃战役的致命一击后,塞尔维亚人又重整旗鼓,抵抗土耳其人的侵略。随后不久,泽塔便落入巴尔沙等领主和勋爵的手中。巴尔沙与威尼斯人时而交战时而联合。最后,一个叫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3]的神秘人物接替了巴尔沙的职位。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是15世纪中叶泽塔的统治者。当时,伊斯兰教徒在与所有基督教力量的对抗中大获全胜。1444年,土耳其人在瓦尔纳战役中[4]彻底击溃了匈牙利人。1448年,土耳其人在科索沃战役中再次击败拉什卡的塞尔维亚人。1453年,土耳其人将最后一位拜占庭帝国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5]及其威尼斯共和国的盟友掩埋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废墟下。当时,只有阿尔巴尼亚和伊庇鲁斯英勇的斯坎德培和作为盟军作战的泽塔统治者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进行了有效抵抗。这场斗争异常激烈且胜算很小,致使斯坎德培难以抵抗。到1468年去世时,斯坎德培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的资源。
君士坦丁十一世
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先于斯坎德培去世。儿子伊万·切尔诺杰维奇继承了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的统治。伊万·切尔诺杰维奇被迫率军撤出斯库台湖、斯库台大堡垒和萨布利亚克大堡垒,他将位于古老的黑山山脉中的采蒂涅设为首都。采蒂涅地处高原,四周被高山环绕。伊万·切尔诺杰维奇就在这个岩石堡垒中率军反抗土耳其人。虽然战争失败,被迫放弃了领土,但伊万·切尔诺杰维奇还是将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灌输给了臣民,这在后来也有所体现。伊万·切尔诺杰维奇如此鼓舞臣民,成了众多传说中的英雄。直到如今,独弦琴歌手及吟游诗人仍在高唱伊万·切尔诺杰维奇的雄才大略。独弦琴歌手讲述了伊万·切尔诺杰维奇如何用箭将巨大的山羊侧身射穿并让河流贯穿而过,讲述了他如何在海上航行至威尼斯并将威尼斯总督的女儿带回来做自己的儿媳,也讲述了威尼斯总督和一百名贵族如何在船上的厨房里招待他。独弦琴歌手还歌颂伊万·切尔诺杰维奇那伟大的扎布利克城堡。城堡中金子堆满了地窖,还有数不尽的马匹和猎鹰。伊万·切尔诺杰维奇坐在扎布利克城堡中的银色长椅上审判犯人。歌曲的结尾提到伊万·切尔诺杰维奇躺在奥博德的洞穴中,将头枕在仙女的胸前睡觉。伊万·切尔诺杰维奇注定要在土耳其人被赶走的时候醒来。[6]
黑山人在1478年到1696年期间几乎没有留下历史记录。唯一的记录是几首歌谣和一位威尼斯商人的简单叙述。黑山当时大约有八千人,其中一些人从未被征服。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发生了数十场战斗,有上千名英勇的士兵丧生,但我们只能从传说中了解黑山人如何击退奥斯曼帝国军队。我们可以先猜测一下黑山人的种族特征。多年以来,成百上千的来自波斯尼亚和“古塞尔维亚”的塞尔维亚人曾在黑山高地上寻求庇护。因此,这些高地上居住的都是黑山人当中最勇敢也最有进取精神的人,其中许多都是贵族。黑山的妇女长得白皙美丽,五官端正,拥有雕像一般清晰的轮廓。黑山的男人们则气质尊贵,拥有雄鹰一般的面庞,这是我在其他南斯拉夫土地上从未见过的。黑山紧邻阿尔巴尼亚。虽然阿尔巴尼亚人也同样英勇善战、风度翩翩,但阿尔巴尼亚女性的举止既不端庄,也没有黑山贵族的气质。[7]阿尔巴尼亚人普遍很高。六英尺以上的阿尔巴尼亚人也很常见,就像在达尔马提亚和波斯尼亚一样,但黑山人没有那么高。阿尔巴尼亚人通常面容姣好,头发呈浅棕色,眼睛为蓝色或浅色。北方的塞尔维亚人为混血人种,发色更深,五官深邃,身材矮小,气质优雅但不够高贵。黑山人具有许多原始南斯拉夫民族的特征,因而血统相对纯正。
另一方面,黑山也深受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的影响。意大利人自古便在黑山开展商业活动,而皮肤黝黑的吉卜赛人则一如既往地在这片土地上自由游荡,这些都给黑山带来一定影响。和巴尔干各民族一样,黑山人虽然也是混血民族,但比其他民族的血统略显纯正。黑山人在残酷的战争和严酷的气候中优胜劣汰。慷慨正义的塞尔维亚贵族们是黑山人当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黑山的社会制度不同于塞尔维亚,但这种差别是由长期贫穷和连年战争所致。1043年,拜占庭帝国的一支军队进入泽塔,却在普里兹伦西部白紫相间的山脉中被歼灭。随之而来的是拜占庭的影响力和税收方法。无论如何,泽塔的行政和金融系统促进了扎德鲁加体系的建立。需要说明的是,“扎德鲁加”并不是一种原始的社区类型,而是在一种相对较晚形成的经济制度上做出的改变。扎德鲁加体系是当时国家组织的基础。虽然居民社区空间狭小,但直到20世纪初,黑山的村庄都十分分散,防御能力也差。扎德鲁加体系对促进平等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扎德鲁加体系消失之后,这种影响依然存在。无论是过去还是20世纪,平等一直都是黑山人的显著特征。黑山的农民、牧羊人和士兵都遭受着贫困的打击,被共同的对手攻击。恶劣的自然条件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贵族和农民之间的界限也很快变得模糊。在斯蒂芬·杜尚统治时期,塞尔维亚国民议会只代表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而不再代表大众。至于泽塔在被划分到黑山后是否会面临同样的遭遇,我们无从得知。国民议会很可能消失了。黑山有四个地区或乡镇。各地区都有地方议会或基层议会。在这些地区中,里耶卡相对肥沃并可通过水路到达,因此一直掌控在土耳其人手中;也可能其他区域在不同时代掌控在土耳其人手中。无论如何,我们都有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这四个区议会会形成中央议会。在塞尔维亚,与中央议会不同的是,地方议会更加民主并考虑人们的诉求。因此,采蒂涅的大会很可能具有地方议会的性质。不管怎么说,黑山重新获得了自由。黑山的每个士兵都可以身背军刀、手持步枪自由地参加集会,以及投票决定是否开战。[8]然而,黑山人获得的这种过度自由并不见得是好事。19世纪之前,黑山人的血海深仇一直以一种最野蛮的形式存在着。这种极端野蛮要么是阿尔巴尼亚人带来的,要么就是在自由的新生活中再生的。黑山人的许多神话太过原始,甚至连1450年之前的神话都没有被保存下来。就像血海深仇一样,这些神话也可能源于阿尔巴尼亚人。
在黑山人的神话故事中,每一片森林、每一处湖泊、每一座山,甚至每一座房子都有妖女或邪灵存在。聚集在树林中的树叶会产生雾气,从而使人产生可怕的幻象。在有些地区,杀死蜜蜂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些神话及其影响都表明社会回到了更原始的状态。虽然所有南斯拉夫人仍然保留着许多古怪的迷信,但塞尔维亚贵族绝不是南斯拉夫人中最容易轻信他人的。在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和伊万·切尔诺杰维奇统治的疯狂岁月里,塞尔维亚贵族和泽塔人曾联合残暴的阿尔巴尼亚人一起反抗土耳其人的统治。事实上,他们在倒退并借用了阿尔巴尼亚人的原始法律,这种原始法律正是新生活所需要的。毫无疑问,散乱的村庄、流浪的生活和荒野生活威胁着这个小国的稳定。黑山上的居民或难民虽然被迫成为强盗,但他们对基督教财产和生命的重视不亚于对土耳其人的重视。
君士坦丁大帝
正是在此时,东正教会对黑山产生了巨大影响并赋予了它独特的民族性格。在伊万·切尔诺杰维奇和符拉迪卡[9]达尼洛[10]统治期间[11],黑山从一个世俗王国转变成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国君成了集政教权力于一身的主教。这种转变并不像在西方国家那样突兀到引人注目,因为东方国家和教会总是紧密相连。君士坦丁大帝拥有与使徒相同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一位皇帝都是一位虔诚的教徒。拜占庭牧首从未像罗马教皇对其德意志主人那样宣称拜占庭恺撒的独立。而塞尔维亚帝国皇帝斯蒂芬·杜尚则深受拜占庭模式的影响。在宣布自己为罗马和塞尔维亚皇帝并任命伊佩克的塞尔维亚大主教为牧首时,斯蒂芬·杜尚明确表明了自己对教会的认识。斯蒂芬·杜尚的目的是使自己的皇权在教会和国家中都得到体现。当时塞尔维亚帝国最伟大的统治者认为圣坛和王座不可分离,同时将这一观念传递给了塞尔维亚人,但斯蒂芬·杜尚的权力总是高于教会牧首。黑山的符拉迪卡或主教曾统治国家长达三个世纪。
要解释这一变化并不容易。采蒂涅的修道士们一直在对黑山施加影响。修道院主教就从这些修道士中选举产生。修道士是狂热的爱国主义者,他们经常身穿黑袍出现在战场上。他们的修道院一直是抵御土耳其人的堡垒和避难所。修道士们一定是按照威尼斯和拉古萨的要求开展外交行动和通信工作,他们在奥博德建立印刷厂并自行管理,直到土耳其人将其摧毁。印刷厂代表着这片土地唯一且永久的文化或文明势力。切尔诺杰维奇家族的统治者似乎经常忙于从威尼斯获取援助。这种忙碌有时会持续数年,因为切尔诺杰维奇在意大利停留的时间过长。在国家没有世俗统治者的情况下,主教就会管理国家并通过这种方式逐渐扩张自己的权力。此外,人们将黑山主教供奉为塞尔维亚人的牧首。在伊佩克,塞尔维亚牧首虽然征服了土耳其人,但也开始成为世俗统治者,同时统治着教会。或许是塞尔维亚牧首曾提出过这种建议,也可能是黑山主教领会到了这种暗示。只有传说可以证明这一点。在黑山,最好的历史就是各类传说。据说在1514或1515年,切尔诺杰维奇家族的最后一位统治者决定离开黑山。于是,他召集了一次庄严的人民集会,并将所有权力移交给了受人尊敬的采蒂涅主教。采蒂涅是古泽塔王国的主教辖区。这个传说听起来很像在讲述教皇权威的起源。当时,君士坦丁大帝就是被迫离开罗马,然后建立了君士坦丁堡并授予了教皇权力。二者不同的是,罗马教皇虽然宣称教皇高于君主,但并未付诸实践。因此,符拉迪卡当选之后就成了真正的君主和最高主教。毫无疑问,这个传说在一定程度上是真的。“君主”和“主教”和平而渐进地结合,最终得到了整个社会的认同。
尼古拉国王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权力集中在符拉迪卡手中都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总督一职虽然得到保留并成为世袭职位,但地位低于符拉迪卡,符拉迪卡可以随意解雇总督。因此,教会吞并了国家。东正教教会成了土耳其人永远的对手。世俗统治者也可能会与土耳其人谈判。的确,有几首英雄歌谣就讲述了伊万·切尔诺杰维奇的一个儿子变成伊斯兰教徒的故事。此外,还有些英雄歌谣则讲述了信仰基督教的大公被美女或丰厚的贿赂诱惑从而信仰了伊斯兰教的故事。尼古拉国王[12]的戏剧《巴尔干皇后》便以此为灵感,讲述了一个黑山少女如何拒绝奥斯曼帝国巴尔士奇王朝苏丹的诱惑的故事。符拉迪卡比任何少女都更能经受得住这种诱惑。作为一名禁欲主教,符拉迪卡绝不会被土耳其姑娘收买。基督教会也从来没有像对待一个世俗统治者那样压制他,使他成为奥斯曼帝国永远的对手。符拉迪卡与匈牙利王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塞尔维亚牧首关系密切,这使他完全成为伊斯兰教徒的对手。符拉迪卡的信仰和兴趣都使他走上了同样的道路。符拉迪卡的当选避免了塞尔维亚历朝历代都很常见的嫉妒和争吵的出现,从而保证继位者足智多谋且永远与奥斯曼帝国对抗。此外,继位者的财富和影响力都与其爱国程度有关。
勒班陀战役
人们对1515年到1600年间的黑山知之甚少。奥斯曼帝国在这一时期日益壮大,几乎占领了匈牙利王国领土的三分之一,并围困了维也纳。只有1571年西班牙和威尼斯海军在勒班陀战役的胜利成功压制了奥斯曼帝国军队。当然,奥斯曼帝国军队同时进军黑山,不仅摧毁了奥博德的堡垒,而且野蛮地将著名的斯拉夫印刷厂砸成了碎片。里耶卡似乎也已经沦陷,甚至有人宣称黑山已经向奥斯曼帝国上交了贡品。[13]然而,在1604年,当思科德拉的帕夏被捕时,奥斯曼帝国军队已经惨败。威尼斯共和国派往奥斯曼帝国的使者波利扎曾写过一篇关于黑山人的报告。波利扎在报告中精确地统计了黑山的军事力量——共有八千零二十七名勇士和九十三个村庄,同时描述了当时黑山人严格受限的独立。奥斯曼帝国军队在1612年到1613年及1623和1627年的战役中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成百上千人在峭壁和山谷中伏地战斗,不屈不挠。”
在当时的欧洲,没有一个国家能像黑山这样大败奥斯曼帝国,但胜利并没有使黑山脱离危险。17世纪时,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阿尔巴尼亚人信仰伊斯兰教。一些伊斯兰化的斯拉夫人似乎已经在黑山的半山坡上居住。伊斯兰教无法通过武力获胜,便慢慢将黑山同化,就像同化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和部分拉什卡地区那样。
1683年,奥斯曼帝国军队围攻维也纳失败[14]。1686年到1687年,奥斯曼帝国军队在匈牙利王国同样遭遇惨败。这使黑山人随后一年在卡斯特努沃附近大获全胜。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灾难——奥斯曼帝国军队将注意力转向这一山中要塞。奥斯曼帝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向山谷挺进。在黑山叛变者的帮助和指导下,奥斯曼帝国军队再次占领了采蒂涅。即使波斯尼亚爆发了起义,即使奥地利人为南斯拉夫人提供了援助,黑山人也没能获得战胜奥斯曼帝国的真正优势,但他们最终迫使奥斯曼帝国军队撤出了采蒂涅。黑山的独立仍然不够稳固,如果不选举新的符拉迪卡,那么黑山可能会灭亡。符拉迪卡是当今统治者的远祖。在奥斯曼帝国和基督教国家的战争中,符拉迪卡强有力的个性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符拉迪卡在巴尔干历史上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围攻维也纳
1697年,新符拉迪卡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15]上任,他来自涅戈什——一个洛夫琴山脚下贫瘠多石、人迹罕至的村庄,整个国家最古老和最高贵的家族都居住在那里。和许多著名的塞尔维亚人一样,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来自黑塞哥维那。有些传言认为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的祖先是法兰西人或意大利人,这都不重要,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一类人。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在二十岁时就手握大权,他认为只有通过严酷管理,黑山才能保留基督教并实现独立。信仰基督教和信仰伊斯兰教的群体之间没有严格界限。奥斯曼帝国驻军仍然驻扎在黑山峡谷的要塞中。黑山的一些叛徒为了收取贿赂背弃基督教,泄露军事机密。在泽塔和莫拉查山谷中,基督教群体与土耳其人和谐共处。经过缓慢渗透,伊斯兰教的势力不知不觉间已经蔓延到了黑山山脚下。我们从当时一首令人忧郁的民谣《完全独立》中得知,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带领黑山人脱离了这种危险。1702年冬天,人们要求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为波德戈里察的基督教团体修建一座教堂。教堂建好后,牧师在一次集会上对部落长老们说道:“我们的教堂虽然建好了,但它必须得到上帝庇佑,否则和异教徒的山洞没有什么差别。因此,我们需要花钱从思科德拉帕夏那里获得安全通行证。这样一来,黑山的主教就会将它圣化。”之后,帕夏将安全通行证呈给符拉迪卡……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看后摇摇头说道:“人们不会遵守任何神圣的承诺。但为了我们的信仰,即使豁出性命,我也要去。”他为最好的马套上了鞍子,然后便骑上马离开了。背信弃义的伊斯兰教徒让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去教堂礼拜,然后趁机抓住了他并将他的双手绑在身后,押往波德戈里察。一听到这个消息,泽塔全体人民,无论是来自平原还是山区,都前往令人憎恶的斯库台恳求奥默帕夏。奥默帕夏要求主教缴纳三千金币的赎金。为了和泽塔的部落一起凑够这笔钱,黑山的子民不得不卖掉所有的采蒂涅圣物。
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
“符拉迪卡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获释并重返黑山。子民们欣喜若狂。”土耳其人在精神上征服了黑山。对此,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一直感到心痛不已。于是,他召集各个部落,决定袭击奥斯曼帝国并在全国范围内屠杀土耳其人,否则黑山人都会对太阳神屈膝。大多数首领都对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的这一提议保持了沉默。只有马丁诺维奇五兄弟同意执行该计划。他们选择在圣诞节前夕进行大屠杀,以纪念科索沃战役中的受害者。
“神圣的平安夜到了。马丁诺维奇五兄弟点燃神圣的蜡烛,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然后为基督的荣耀互敬一杯酒。他们拿着圣杯在黑暗中出发了。”土耳其人所在之处都会有这五位刽子手的身影。所有拒绝受洗的土耳其人都惨遭杀害。而只要有土耳其人接受基督,他就会被视为符拉迪卡的兄弟。人们在采蒂涅欢聚一堂,呼唤着圣诞节的到来。在科索沃战役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大声疾呼:“黑山自由了。”
与格伦科[16]、德罗赫达[17]或圣巴塞洛缪[18]的大屠杀相比,这次屠杀更加可怕。在上帝给人类带来美好与和平的这一天,僧侣们用欢快的赞美诗庆祝这次大屠杀。赞美诗的精神及其所反映的时代需求与当时发生的事情相去甚远。在这场悲剧中,黑山人像克伦威尔铁骑军一样欣喜若狂。他们回忆着科索沃战事,对土耳其人的仇恨如同以色列人对摩押人和亚玛力人的仇恨一样深。自此,伊斯兰教徒便身陷险境。黑山人是冷血杀手,他们蓄意谋杀了所有拒绝放弃伊斯兰教的男人——显然也包括所有妇女。这一事实不应被掩盖。但在该事件中,黑山人采取的所有行动和必要措施的背后都有其政治动机。而在格伦科或圣巴塞洛缪事件中,黑山人则并没有政治动机。当刀在喉下,处于生死争斗之际,采取荷马式的或约书亚式的道德标准,由氏族和部落的道德水准来决定。符拉迪卡的残暴和阴谋与他温和的外交官的行为简直难以相提并论。黑山人没有像奥斯曼帝国叛徒威胁符拉迪卡那样威胁威廉三世[19],也没有威胁胡格诺派教徒查理九世[20]。普遍来讲,黑山并不是一个有组织的统一国家,而是一系列分散村庄的集合体,因而很容易被对手分化并慢慢地同化和吞噬掉。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是要抛弃那些管理不当的地区,以防止日益严重的腐败在国内蔓延开来。这是一种十分严酷的军事预防措施并带有一种野蛮的宗教意味。“达尼洛清洗运动”暂时挽救了黑山。虽然屠杀属于罪行,但从任何直接意义上讲都没有错。因此,当回顾这次屠杀时,黑山人总是充满自豪与喜悦。尼古拉一世的上一任统治者彼得二世还为此赋诗一首。此后,黑山将军队封闭起来,而营地也再无叛徒。到20世纪初,黑山人对伊斯兰教徒仍旧充满憎恨。18世纪时,一个土耳其人接近黑山边界,结果黑山人没有审问就直接将其打死。阿尔巴尼亚人曾一度与黑山人和平共处,此时却成了态度最坚决的对手。[21]到20世纪初,它依然严重地阻碍着黑山与阿尔巴尼亚的关系进展。事实表明,重大的历史罪行虽然一时有利可图,但最终都需要付出代价。
威廉三世
查理九世
从此,黑山与土耳其之间便存在一场殊死搏斗。虽然黑山与一个民族的关系永远疏远了,但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声称要与另一个强大民族建立血缘关系。然而,此举不仅平衡自身罪恶,而且自此获得这一强大民族的友谊和财富。1711年,彼得大帝的两位信使拜见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并向他讲述了彼得大帝如何在波尔塔瓦击败了卡尔十二世[22],以及此时正向奥斯曼帝国进军。与欧洲各国相比,俄罗斯帝国早一个半世纪承认黑山独立并号召斯拉夫同胞团结起来反对伊斯兰教。共同反抗伊斯兰教在历史上与八年前的平安夜同样重要。因为这意味着黑山的未来与它在北方强大的保护者俄罗斯帝国息息相关。
卡尔十二世
波尔塔瓦战役
黑山人的情感总是在诗歌和民谣中得到很好的体现。其中一首讲述了黑山人如何给采蒂涅首领读俄国沙皇的信。“黑山勇士们,你们和俄国人有着同样的血统,同样的信仰,同样的语言。你们不也像俄国人一样无所畏惧吗?你们这些旧时代的英雄们,醒醒吧!你们要与土耳其人一直战斗下去。”听到伟大的东正教国家皇帝、斯拉夫民族国家沙皇的这些话后,所有人都挥舞着军刀向毛瑟枪奔去。最终,彼得大帝战败并与奥斯曼帝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听到这一消息后,黑山人十分难过并决定为自由而战。诗歌将黑山人的胜利与土耳其人签订条约联系在一起。“黑山获得自由绝非难事。只有上帝可以平息战争或厌倦这样的事情。”而土耳其人还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另一首诗歌则告诉我们,一支五万人的奥斯曼帝国军队是如何来到波德戈里察的。他们的领导人要求符拉迪卡进贡人质和贡品。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痛哭流涕,将黑山的首领们召集到采蒂涅。一些首领说道:“我们上交贡品吧。”另一些首领则说道:“还不如给石头。”一个首领表示:“不管你们怎么想,除非我的兄弟们被带走,否则我绝不会将他们作为人质上交。”最后,首领们下定决心:“为了信仰和自由,我们宁愿死也不向暴君屈服。”
在符拉迪卡向住在库莫山上的媚娃祈祷时,黑山派间谍观察奥斯曼帝国军队的营地。间谍们回来说道:“对手太多了。即使我们的士兵都变成盐粒,也不够给他们喝汤调味的。”诗歌中接下来提到间谍鼓励胆怯之人。符拉迪卡发出战斗指令:“士兵们得到符拉迪卡的祝福,并喷洒圣水。”然后向对手进军。他们袭击了沉睡的奥斯曼帝国军队的营地并俘获了大量战利品。土耳其人从悬崖上摔下来,被炮火炸飞。“哦,塞尔维亚军刀闪过,砍下了对手的头。岩石如碎片般降落。多么壮观的景象啊!1712年7月,黑山全国上下充满了喜悦与荣耀。遍地都是战利品。哦,我的南斯拉夫民族兄弟,以及内心充满自由与欢乐的你们。只要我们拥有黑山,古老的自由精神就不会湮灭。”
这首优美的民谣揭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1712年,虽然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也受了伤,但黑山仍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击败了奥斯曼帝国军队。然而,就像经常发生的那样,这次失败唤醒了土耳其人。1714年,土耳其人再次占领采蒂涅,很久才撤离。1715年,奥斯曼帝国从威尼斯共和国夺走了科林斯湾和伯罗奔尼撒半岛。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前往圣彼得堡执行任务并带回了俄罗斯帝国的承诺和金钱。俄罗斯帝国第一次慷慨给予黑山年度补贴。随后几年,欧根亲王率军战胜奥斯曼帝国军队。1717年,奥地利将军占领了贝尔格莱德。自此以后,黑山面临的压力得到减轻。1727年,黑山人再次大获全胜并在一系列较小战役中获胜。符拉迪卡一直带头冲锋陷阵。到20世纪初,黑山仍然流传着在一场战役中二十二名奥斯曼帝国士兵倒在符拉迪卡剑下的故事。这一系列行动产生的结果是,符拉迪卡不仅保护黑山不受侵犯,而且鼓舞布尔达地区的统治者加入为自由奋斗的事业。布尔达是泽塔河谷东北部相对肥沃的地区。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使黑山的领土和权力都大大增加,他与盟友并肩作战,为黑山创造了辉煌的未来。盟友基本都在布尔达地区,距离莫斯科很远。符拉迪卡不断提高东正教的威望,结果安蒂瓦利的威尼斯天主教高级教士都抱怨他改变了一些人的宗教信仰。符拉迪卡使黑山的威望提高了,领土面积翻了一番。无论是作为符拉迪卡还是将军和外交官,他的名声都非常响亮。难怪黑山王国国王尼古拉一世在山上为他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人们站在这座山上便可以俯瞰采蒂涅。
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为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建立了一套选择继承人的标准。该标准通常或在名义上选择侄子继承统治。这种奇怪的裙带关系结合了世袭制和选举制的优点,它不仅确保家族成员继承,而且给予了符拉迪卡一定的自由。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自己的选择不尽如人意。因为他的侄子即继承人萨瓦·彼得罗维奇与其说是一个统治者,不如说是一个圣人。在萨瓦·彼得罗维奇统治时期,即1735年到1782年,经常有更大胆或更有野心的人将他取代,因而他无法控制这个国家的各个部落。萨瓦·彼得罗维奇统治时期的事件之间没有太多联系。其中包括黑山人在1754年大胜奥斯曼帝国军队。该时期的黑山精神在一首诗歌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当时,波斯尼亚的维齐尔要求符拉迪卡进贡贡品,以及黑山最漂亮的十二个女孩。在和上尉们沟通之后,符拉迪卡回答道:“叛徒!你也是在黑塞哥维那长大的人,怎么能要求黑山子民进贡贡品呢?我们会从土地中找一块石头作为贡品并用十二条猪尾巴代替十二个少女。猪尾巴还可以装饰你们的头巾,好让你们记住黑山既不会将少女送给土耳其人,也不会送给叛徒。即使全部身亡或双目失明,我们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少女。如果你要攻击我们,那就来吧!我们希望你将人头留在这里。让它滚到山谷里去。那里到处都是土耳其人的头盖骨。”虽然这话是萨瓦·彼得罗维奇说的,但蕴含的精神则是英雄达尼洛·彼得罗维奇·涅戈什在黑山通过圣诞夜的血腥屠杀创造出来的。
沙皇彼得三世
1768年,黑山人在塞罗附近赢得了一场更大的胜利。这场战役常被称为“黑山马拉松”。当时形势确实非常危急。威尼斯共和国抛弃了黑山。对手通过封锁科托尔切断了黑山的食物供应。更糟糕的是,对手还切断了黑山的火药供应。最终,三支奥斯曼帝国军队进攻黑山失败。这三支奥斯曼帝国军队的规模比以往攻击黑山的都要大。其中两支奥斯曼帝国军队在塞罗遭到惨败。另一支军队则在雷鸣闪电的大风暴中逃下山去。黑山人能取得这些成就并不是因为符拉迪卡,而是因为一位叫斯蒂芬的神秘的俄国僧人。这名僧人使思想单纯的黑山人相信他就是已故的沙皇彼得三世[23]。事实上,僧人史蒂芬一直统治着黑山,直到1774年去世。他虽然不是士兵,但影响力很大。他可以因抢劫罪而枪毙两名黑山人。即使是符拉迪卡,也不敢这么做。在他的影响下,当地的氏族斗争更加人性化并趋于平静。1768年,黑山在战场上获胜。在取得这些胜利之后,黑山获得了认可并在1779年与奥地利大公国玛丽亚·特蕾莎女王[24]结成了非常重要的联盟,因而得到了奥地利大公国的支持。
1782年,萨瓦·彼得罗维奇去世。他的侄子彼得一世继位。彼得一世是彼得罗维奇家族中最能干和最强壮的成员之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人们称他为“黑山的路易十四”。他统治黑山将近五十年并于1830年去世。他在这个国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他对国家最大的贡献是组织和发展了国内资源。他的外交政策出色而多变。他使黑山从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变成一个相对统一的国家。布尔达和黑山以前只是松散的联盟,此时则正式结合在一起。1798年,黑山制定了法典,使习惯法更加系统化和统一化。该法典适用于黑山和布尔达。黑山政府由氏族和部落系统组织而成,形成国民议会或国会[25],以及固定的司法系统。该系统的最后一步是上诉法院,即符拉迪卡本人在采蒂涅的橡树下审问犯人。[26]这些巨大的变化都受到符拉迪卡外交政策的影响。
玛丽亚·特蕾莎女王
彼得一世
彼得一世也是一名英勇的士兵。1796年,彼得一世亲自指挥作战并在克鲁兹附近的一个峡谷中击败奥斯曼帝国军队。黑山虽然在这一时期卷入多场战争,但收获甚微。在1788年到1791年的俄土战争[27]期间,黑山人只击退了奥斯曼帝国军队的部分进攻。1805年到1810年,彼得一世企图支持俄罗斯帝国对抗拿破仑·波拿巴,结果并未成功。最终,法兰西第一帝国将黑山人逐出科托尔和拉格萨。1813年到1814年,黑山人帮助英国人收复了科托尔。但这个令人垂涎的海港很快被奥地利人夺走。1820年,彼得一世再次率军战胜奥斯曼帝国军队并将其赶出了泽塔山谷。
拿破仑·波拿巴
俄罗斯帝国军官布罗尼耶夫斯基曾描述过黑山人1806年到1807年的情况。他肯定了黑山人的军事效率并指出他们的全部军队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集合完毕。黑山的军事系统攻防兼备,即派出少量的散兵作为诱饵引诱对手进入岩石和峡谷,然后通过攻击对手主力将其摧毁。布罗尼耶夫斯基指出黑山的非正规军虽然在侦察和伏击方面效率很高,但无法与正规军匹敌。布罗尼耶夫斯基还指出,之所以无法将黑山军队作为储备军是因为他们无法平静地接受对手的看法。在人数不足的情况下,黑山军队会在高处做出无耻的谩骂引诱对手,就像荷马的英雄们一样。当双方实力相当时,他们便狂呼乱叫着向前冲。有些黑山人甚至将对手的头颅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黑山人所到之处必定会进行抢劫和破坏。他们“像羊群中的狼”一样向对手扑去。当国家处于危险之中时,黑山人会将所有私人恩怨都抛诸脑后。这些思想单纯的“共和党”人认为没有什么比为国家战死更幸福的了。关于彼得一世统治时期的黑山战争报道十分有趣,因为这一时期的战争展现出黑山人的真实特征亘古不变。在20世纪初的巴尔干战争期间,黑山在四天内动员全军参战。英勇的黑山士兵们不顾医院、交通和行李等客观问题便直奔前线。[28]他们曾在开展小型军事行动和摧毁小型堡垒方面大获全胜,也曾在斯库台的战斗中失利。他们蔑视死亡、科学和纪律,拥有无与伦比的英雄主义和忍耐力。这表明黑山人仍保留着优秀的品质。近代塞尔维亚王国纪律严明的部队对黑山人在塔拉布什和都拉佐的表现印象深刻。一个黑山人在向我描述这件事时曾补充道:“黑山人的军纪太棒了!直到军官发出命令后,他们才肯开火!这和查理大公在卡洛登带领冲锋陷阵的军队一样。”(www.xing528.com)
彼得一世的侄子彼得二世继承了王位并在1830年到1851年统治黑山。他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政府,化解了各家族之间的血海深仇,废除了采蒂涅的总督职位,解决了地方分裂问题,同时将各地权力集中到符拉迪卡身上。要使政府制度更加现代化,最后一步就是要用公民的统治观念取代符拉迪卡的统治观念。最终,彼得二世的继任者达尼洛一世[29]做到了这一点。达尼洛一世在的里雅斯特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为了娶她,达尼洛一世在1853年修改了国家宪法并废除了符拉迪卡制度。取而代之的是世袭君主制。1855年,黑山颁布的新法典废黜了达尼洛一世,从而使主教与大公的职务相分离。
彼得二世
达尼洛一世在外交和战争中表现非凡。他的这些才能在黑山之外的其他大事件中也有体现。本书其他地方会对此进行详细的描述。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达尼洛一世阻止了臣民与奥斯曼帝国军队作战。这十分困难。对俄罗斯帝国的热爱和对奥斯曼帝国的仇恨使黑山人忘记了对统治者的尊敬。人们发动了叛乱。最终,叛乱被镇压下去。叛乱从未在黑山出现,在巴尔干其他国家很常见。1858年,黑山向狡猾的土耳其人宣战。在野蛮领袖米尔科[30]的指挥下,黑山人在格拉霍沃的峡谷中围攻奥斯曼帝国军队,并将其击败。这是黑山历史上又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因为当时俄罗斯帝国实力遭到削弱,遭受着其他国家的欺凌,无法帮助黑山,灾难会让黑山沦为土耳其的猎物。
米尔科大公
达尼洛一世
1782年彼得一世即位到1861年达尼洛一世即位期间,黑山失去了最原始的特点并逐渐走上文明道路。在黑山文明化的道路上,精明老练的统治者尼古拉一世功不可没。无论是作为士兵、诗人还是黑山人民,他都享有盛名。他的成就包括建立免费的教育系统、搭建宏伟的交通网、重组军队、颁布自由宪法,以及将黑山从公国转变为王国。黑山国内面临的真正的困难是行政方面的。因为在一个全部是勇士的国度中很难找到办事员和管理者,而且黑山人都不服从外邦人的管理。因此,政府腐败或效率低下是黑山必然会出现的结果。黑山的现代官僚制度就像马克·吐温笔下亚瑟王宫廷里的美国人一样格格不入。更令人感到棘手的是,成千上万的黑山人曾移民到美国并带回了先进的思想和高水平生活方式。这必将会对黑山的原始社会造成破坏。那些只见过采蒂涅宏伟的大使馆和相对文明的人既没有意识到黑山内部普遍存在的原始状况,也没有意识到与之进行斗争的困难。高效的政府会遭到野蛮的黑山人的反对。效率低下的政府则无法适应迅速变化的环境。黑山人拥有自己的文明。波德戈里察的黑山人肯定比德巴尔或爱尔巴桑的阿尔巴尼亚人优越。黑山人忘记了世仇,他们相对善良地对待女性,同时礼貌而又庄重地欢迎陌生人。黑山人只忠于黑山,而不是扎德鲁加或某个部族首领,但这种文明是有限的。自1878年以来,阿尔巴尼亚人一直被黑山人统治。显然,黑山人无法同化阿尔巴尼亚人。正因此,我们才能证明黑山人具有高度的文明。黑山年轻的一代人身上不再有古老野蛮的宗教激情。这种激情滋生于对土耳其人的仇恨。奥斯曼帝国的威胁已经结束。黑山的悠久传统也随之结束。当时的“年轻黑山运动”期待着进步、成长和文明。但即便如此,黑山的保守力量也仍旧十分强大。这里的保守主义指的是无政府主义的平等。极端贫困和中世纪的平等传统都阻碍了黑山的资本主义运动。黑山底层人民并不关心行政效率,他们只是憎恨外部干涉。他们厌恶辛迪加、剥削者、金融代理人和引入文明的资本家。他们也同样很少关心1905年黑山公国大公尼古拉一世颁布的《自由宪法》[31]。黑山人所希望做的就是安静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在山间自由漫步、听古老的歌谣、像旧时一样武装起来及在冬夜教孩子舞剑。与大公带给这个国家的益处相比,黑山底层人民更喜欢“尼基塔”[32]。因为在1912年对奥斯曼帝国宣战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用马头琴弹奏这个故事了。
当然,直到当下战争时期,尼古拉一世回想起1860年的黑山时才有骄傲的理由。尼古拉一世的统治起初很失败。土耳其人照旧爬上山谷并将黑山从布尔达分离出来。然而,1875年到1876年,尼古拉一世毫不畏惧向奥斯曼帝国宣战。一场曲折的战役后,奥斯曼帝国军队损失惨重。最终黑山夺取了尼西奇和波德戈里察,并将奥斯曼帝国军队永远赶出了泽塔山谷。至于1878年《柏林条约》的细节及之后的修正,这里不做赘述。最终,黑山的独立得到了正式承认。黑山人保住了泽塔山谷和安提瓦里的入海通道。1881年,在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33]的帮助下,黑山将乌尔齐尼纳入境内。1912年到1913年,黑山的疆界扩展到普拉瓦河、古西涅、吉亚科瓦和伊佩克。在尼古拉一世统治期间,黑山永远摆脱了奥斯曼帝国。黑山的领土增加了一倍多,几乎达到了古泽塔王国的边界。黑山的独立在法律上得到了普遍承认。事实上,黑山人五个世纪以来一直很自由。在所有这些成就中,尼古拉一世付出了很多,也许比其他任何一个统治者的付出都要多。因为在黑山的原始社会中,民众做的贡献比统治者还多。更值得注意的是,如果一个统治者具有吸引野蛮民族的特殊品质,那他对欧洲政治家也会产生巨大影响。
尼古拉一世雄心勃勃地为自己和黑山争取领导南斯拉夫人的权力,却以失败告终。在戏剧《巴尔干女王》中,这似乎是黑山的理想。鉴于泽塔和黑山过去的辉煌历史,尼古拉一世的野心完全合理,却不可能实现。因为黑山本身的历史及其向南斯拉夫人提供的服务使黑山必须放弃这些要求。因为塞尔维亚王国还处于虚弱和分裂状态,而且是奥地利的附庸国。因此,黑山代表着过去最好的一切——南斯拉夫人的英勇的自由。但塞尔维亚王国展示了自己强大的武装实力,他们征服了奥斯曼帝国,粉碎了保加利亚大公国,公然对抗奥地利大公国。黑山不再领导塞尔维亚王国。两国变成了盟友。在战争爆发前的最后几个月,尼古拉一世实际上同意与塞尔维亚王国签订建立和平的经济和政治联盟的协议。如果该协议生效,那么黑山人不仅做出了巨大牺牲,而且真实地展现了所有“尼基塔”为国家服务的精神。无论如何,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黑山只能作为塞尔维亚王国的“小兄弟”生存下去。这一事实似乎得到了黑山人自己的认可。在漫不经心的旁观者看来,黑山人在巴尔干战争后对塞尔维亚王国和亚历山大王储王位的热情显而易见。
在摧毁南斯拉夫人的这场风暴中,黑山虽然幸存了下来,但也付出了代价。黑山只有人人参与战斗,打破一切和平的景象,才能打败奥斯曼帝国。长期斗争已经结束。黑山仍旧是自由的并隶属于塞尔维亚民族。虽然黑山统治者为促进黑山文明做出了巨大努力,但是在思想、组织和经济上,黑山仍然十分原始。黑山人为生存而斗争的痕迹会保留很久,甚至永远不会被抹去。黑山虽然也有自己的文明,但十分原始、野蛮、不受控制。民众苛刻的态度也与现代思想格格不入。黑山已经完成了历史任务,实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使南斯拉夫人团结起来。在困难时期,波斯尼亚、科索沃和塞尔维亚境内的南斯拉夫人的眼睛总是盯着白紫相间的山脉。在那里,不可征服的“黑山子民们维护着他们的自由和家园”。有一个故事讲,在马尔科·克拉列维奇受伤时,老鹰曾用喙送来了水,从而救了他一命。“黑山的猎鹰”为受伤的南斯拉夫人的国家也提供了同样的帮助。
【注释】
[1]黑山一些宽敞的道路是到20世纪初才修建的。——原注
[2]1 英尺约合0.3 米。
[3]斯特凡·切尔诺杰维奇(Stefan Crnojević,1426——1465),1451年到1465年间为泽塔众多统治者之一。泽塔当时是塞尔维亚的一个省。
[4]瓦尔纳战役(Battle of Varna),于1444年11月10日在保加利亚东部瓦尔纳附近爆发。在苏丹穆拉德二世的带领下,奥斯曼帝国军队打败了匈牙利-波兰和瓦拉几亚联军。这是瓦尔纳十字军远征的最后一场战役。
[5]君士坦丁十一世(Constantine XI ,1405——1453),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1449年到1453年在位,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
[6]1493年,奥博德建立了一家印刷厂。据说这是第一家使用南斯拉夫文字的印刷厂。克拉科夫和波希米亚早期也出现过印刷厂。俄国直到1553年才出现印刷厂。奥博德的印刷厂最终被土耳其人摧毁。19世纪,彼得虽然在黑山再次设立了印刷厂,但在特殊时期又将印刷厂拆除并将金属熔化作子弹用。——原注
[7]时至今日,相对于男性而言,黑山妇女的地位几乎同阿尔巴尼亚妇女一样低下。黑山的骑士精神也一如阿尔巴尼亚,通常只展示给未受保护的妇女。因此,黑山妇女的典雅美丽和尊贵可能是遗传所致。——原注
[8]另一方面,州长或上尉决定用一些诗歌或民谣描述战争与和平的问题。然而,正如荷马所写的那样,在向联合大会提出这一问题之前,这些国家可能只成立了一个初步的理事会。无论如何,民主联合大会最终取得了胜利。——原注
[9]符拉迪卡,又称“Wladika”,斯拉夫官衔,存在于16世纪早期到19世纪中期。符拉迪卡在黑山是指采蒂涅主教。
[10]达尼洛(Danilo I Metropolitan of Cetinje,1670——1735),1697年当选采蒂涅主教。
[11]即1468年到1735年。——原注
[12]即黑山王国国王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 of Montenegro,1841——1921),1860年到1918年任黑山统治者,1910年到1918年任黑山王国国王。
[13]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并且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在18世纪也需要上交贡品。——原注
[14]即维也纳战役(Battle of Vienna),发生于1683年9月12日,奥斯曼帝国围攻维也纳两个月后终被打败。
[15]即前文中的达尼洛。
[16]格伦科大屠杀(Massacre of Glencoe),1692年2月13日发生于英格兰,坎贝尔家族对麦克唐纳家族进行的血腥屠杀。
[17]发生于1649年9月3日到9月11日德罗赫达围攻战役(Siege of Drogheda)期间,是克伦威尔率军攻占爱尔兰期间的一次屠杀事件。
[18]发生于1572年法国宗教战争期间的一次屠杀事件。
[19]威廉三世(William III of England,1650——1702),1689年任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国王直至逝世。
[20]查理九世(Charles Ⅸ of France,1550——1574),法兰西王国国王,1560年到1574年在位。
[21]就连密尔迪派等阿尔巴尼亚天主教部落通常也对黑山人怀有敌意。——原注
[22]卡尔十二世(Charles XII of Sweden,1682——1718),瑞典帝国国王,1697年到1718年在位。
[23]彼得三世(Peter III of Russia,1726——1762),1762年任俄罗斯帝国沙皇。
[24]玛丽亚·特蕾莎(Maria Theresa,1717——1780),奥地利大公国女王,1740年到1780年在位。
[25]旧议会。——原注
[26]虽然这种做法在20世纪初已经废除了,但国王尼古拉一世仍然让农民坐在他宫殿前面的椅子上并真正以族长方式与他们交谈。——原注
[27]此处指1787年到1792年的第六次俄土战争。在此次战争中,土耳其战败,被迫签订《雅西和约》,割让德涅斯特河以东的广阔领土。
[28]1913年,我在里耶卡附近看到一位黑山老人,便询问他是否参加过战争。我发现他听不懂我的问题,就去问一个年轻人。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所有人都参战了。”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黑山这样,有军队就有国家。——原注
[29]达尼洛一世(Danilo I,Prince of Montenegro,1826——1860),1851年到1860年任黑山牧首,后成为黑山大公。在他统治期间,黑山不再是一个主教公国,而是一个世俗的、普通的公国。
[30]米尔科大公(Prince Mirko of Montenegro,1879——1918),达尼洛一世的弟弟。
[31]宪法规定议会有七十四名成员,六十二名在普选基础上选出,十二名为常设委员。然而,到目前为止,大公个人权威过于强大,各区过于独立,阻碍了宪法的发展。
[32]东斯拉夫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原注
[33]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William Ewart Gladstone,1809——1898),英国自由党政治家,曾四度出任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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