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一如贾樟柯之前的作品《站台》(2000)和《山河故人》(2015),剧情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人物命运随社会变迁而挣扎沉浮,是他一贯的主题表达。这次创作他一如既往把重心放在了人物上面,“…我第一次在电影中构架结构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着力点就是在人和时代环境上面,把人物写好是这个电影一个重要的需求…它的要求就是不能投机取巧,必须是实实在在扎扎实实地把这些人物刻画出来,这是这个电影在风格上的挑战和突破。”贾樟柯自述《江湖儿女》中的斌哥具有生活原型,“其实就是我六七岁时,在家乡小镇看到过的一位江湖大哥。他人帅、仗义,身强力壮,用拳头解决问题,那个时候是我崇拜的对象。后来我上大学回家,路过一个中年人蹲在门口呼噜呼噜吃面条,身材发福,头发稀疏。我认出来正是当年的那位大哥,非常感慨时间的力量。贾樟柯描述的这个江湖大哥人到中年时吃面条的场景非常具有感染力,但从影片来看,斌哥的塑造还是显得力所不逮,反而巧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贾樟柯的“现实”更多时候是透过滤镜表达出来的诗意的现实有很强的意念化成分,这次也不例外。巧巧是从现实中生长出来的,但给予意念化处理。在每个人成长历程中,身边总能看到这种“大哥的女人”,那些“大哥的女人”后来都怎么样了呢?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谜题。创作者给出了一种答案,巧巧不再是大哥的女人,而是通过江湖历练,成为大哥的“大哥”。即使替斌哥顶罪坐了五年牢,即使千里迢迢找到的是有了新欢的斌哥,即使最终迎来的是已经瘫痪的斌哥,巧巧依然不离不弃。而更有戏剧性的情节是,在老贾奚落戏弄斌哥的时候,巧巧用茶壶砸了老贾的头,这一情节呼应了影片开端老贾屈服于斌哥的威严认债还钱。巧巧这个人物的塑造,源于现实,但赋予了诗意,是创作者的意念化表达。
同样具有意念化倾向的女性形象是《找到你》中的家庭保姆孙芳。这个人物先是借该片其他人物的回忆建构为一位奇怪的女人。在律师李捷眼里,孙芳是个照顾孩子很有一套、沉默寡言且来历不明的保姆;在混混张博看来,孙芳是个搭救过自己、可以抱团取暖、性格执拗的同居对象;在打工同乡女人看来,孙芳是个新婚就被丈夫暴打、孩子患有先天疾病、被巨额医疗费压垮的可怜母亲。随着剧情真相的展开,发生在孙芳身上的更加悲剧性的事件还有:孙芳的孩子在大雨滂沱中因无人施救去世;孙芳打死了开车上门勒索她并企图施暴她的前夫,而后伙同张博放火烧车毁尸灭迹;孙芳与张博为偿还高利贷打算卖掉李捷的女儿多多。太多的悲剧元素集于一身,使得孙芳的故事成为底层女性对社会的全方位控诉,显得意念化太强。而影片最后,创作者笔下的孙芳因精神出了问题,带着多多去了海岛,最终独自跳入大海。这是更加意念化的一笔。与孙芳的命运相呼应的是为争夺孩子监护权打官司的朱敏的命运和律师李捷的命运。三个女性的命运都和孩子有关,一个走上绝路,一个自杀未遂,一个失魂落魄。《找到你》是一部赚人眼泪的电影,但剧情有点复杂,人物也有点庞杂,承载的社会性主题太多,反而失去重点。(www.xing528.com)
《北方一片苍茫》则是一部剧情简单化、主题突出的电影,而魔幻化的剧情设定也格外醒目。该片塑造了一位看上去很独特、实际上是长久以来被文艺创作者忽视的一类女性形象。主人公王二好是一位生活在北方农村的寡妇,因接连死了三任丈夫而被贴上了“克夫”的标签。她遭村民厌弃,在寒冷的冬天,和第三任丈夫的弟弟哑巴小石头流离失所。二好被阴差阳错地当成“大仙”,索性装神弄鬼、替人看病驱邪,借以找到一个个安身之地。王二好这个农村女性形象的塑造尽管有很强的意念化成分,但其生活细节真实感较强,内心刻画也较为细腻。近年来中国电影中农村题材和农村女性形象较为缺失,因此《北方一片苍茫》就显得难能可贵。农村女性问题一直以来都比较突出:繁重劳作、身体疾患、性别歧视、孤独感、信仰盲从,以及较高的自杀率,费立鹏在一席演讲《中国预防自杀现状》中引用一份1995年到1999年的统计数据时分析到,“农村女性,大概从15岁一直到35岁,农村女性的自杀占了农村女性死亡的20%以上,高峰的时候有35%的死亡都是自杀的。”可见,对关注现实问题的电影创作者来说,应更多地聚焦农村女性题材,借此或可引起全社会对农村问题和农村女性问题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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