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源：遂外为什么提出要“做最真诚的教育，做最懂孩子的教育”？要知道，这个标准可是很难达到的。
李启书：我记得有人提出：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浮躁，唯独教育不可以浮躁！但是现在的学校、当下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在民办学校近二十年的工作经历中，我见识过太多的“大场面”“大手笔”。归纳一下，民办学校大抵分三类：第一类是自卖自夸型的，夸耀、夸张，甚至浮夸，是其典型特点，多少有一种“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味道；第二类是贬损型的，他们在夸耀自己的同时，绝不会忘记以“生动的事例”贬低别人，以此来抬高自己；第三类是财大气粗型的，他们觉得教育拼的是钱，觉得有钱就能解决问题，除了在理念、硬件上一味追求高大上以外，招生——用钱买，教师——用钱挖……有人开玩笑说，现在的民办学校中最流行的用语就是“兄弟，今天你挖了吗”。
褚清源：你所描述的三类学校的确存在，并且不在少数。这是民办学校发展的“致命伤”。
李启书：当然，说这些只是发一下牢骚而已，对这些我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但我可以改变自己，约束自己。遂州外国语小学校是一所纯粹的民办学校，没有任何官方背景，没有特殊政策支持，“发展”是董事会、学校、家长、老师唯一的，也是最统一的“目标”。那么，是不是有了这样一个统一的“目标”就能发展了呢？远远不够。这里的发展仅仅是一种朦胧的意识，是一种孕育着美好憧憬的口号，这种虚妄的憧憬不足以支撑一所学校的崛起，更不足以撑起教师、员工、家长和社会丰满的理想。对于民办学校而言，董事会和学校之间还需要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绝不是凭空而来的，它需要用理念、思想、意识和路径去统领、去协调、去约束。于是，我们提出了“做最真诚的教育，做最懂孩子的教育”。我想，这既是遂外的目标，也是遂外人做事的准则，更是实现遂外教育憧憬的有效途径吧。
“做最真诚的教育，做最懂孩子的教育”是遂外对智慧教育多年探索与实践的补充和完善，是遂外人教育智慧的结晶。真诚的教育和懂孩子的教育，是贴地行走的教育，是脚踩大地、仰望星空的教育，是立足当下、眺望远方的教育；真诚的教育，是以“真和诚”为起点，用真心、真情去对待每一个孩子，不是经过人格美容的教育。这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教育理念，也不应该成为口号，它是遂外的教育立场和教育宣言，是全体遂外人的行动纲领和职业底线。换言之，但凡不是出自真心，真诚地去帮助孩子、老师成长和发展，帮助他们更好地迎接未来、赢在未来的事情，遂外绝不为之。
在遂外，“真诚”是一种态度，是承诺，是用真心铺就师生成长的跑道，用真情守护师生成长的梦境，用真爱催生师生成长的觉醒……教育的真诚，不仅仅是老师对待孩子的真心、真情与真爱，还应该表现在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们对自己客观、公正的认识、反思和悦纳。
而“懂孩子”，则是教育教学的起点，也是实现遂外人教育憧憬的行动路径！“懂孩子”的内涵，一是理解、包容与悦纳；二是洞悉、迎合与引领。因此，教师不仅要理解孩子、迎合孩子、悦纳孩子，更要引领孩子、发展孩子、成就孩子。懂孩子的教育，是要把孩子当作独特的人去深入、全面而科学地了解，研究孩子的心智发展、认知规律和成长规律，并在此基础上，为每一个孩子设计个性化的成长路径，帮助孩子拥有迎接未来、拥抱幸福的核心实力。这有点像农民种庄稼，光靠爱不行，只有懂得种庄稼之道，才会有好的收成；教育孩子，仅有爱也不够，只有“懂”孩子的成长规律，才能帮助孩子、转变孩子，让每个孩子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褚清源：如果说“真诚”是一种态度的话，那么，“懂孩子”则是一项专业技能。
李启书：“做最真诚的教育，做最懂孩子的教育”确实不容易。但我想，任何一件事情，要做好，都不容易。不过，反过来想，做好一件事真的有那么难吗？遂外十年的成长经历告诉我，“做最真诚的教育，做最懂孩子的教育”不仅能够把董事会、学校、老师和家长的思想、意识和心凝聚在一起，还能让遂外的教育变得更加宁静而纯粹。因为只有当董事会和学校真心对待老师、懂老师，老师才能够真心对待孩子，懂孩子，家长也才能够“懂老师”“懂学校”。因此，如果我们的“真诚”足够真，又岂能不被接受并收获真心？尽管难，但我们愿意一直努力！正如先哲所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非曰能之，愿学焉”。
褚清源：当初，董事长邀你做校长，你并不是十分情愿。但是，做了校长后却将学校经营得风生水起。在你看来，与做教师相比，做校长的幸福和痛点在哪里？
李启书：当初不愿意做校长，真的是因为我自己的确没有做校长的能力，更没有做校长的潜质，直到现在，我依然这样认为。后来，之所以走上校长的岗位，一是因为董事长的盛情难却，二是因为遂外质朴、务实而又情深义重的管理团队和教职工团队，三是因为我的私心，我希望有机会去实现我的一些想法，过一种能主宰和守望自己的教育憧憬的生活。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只要我足够“真”，有何难？这也是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鼓励和坚持下来的理由。所以，我经常告诉老师和孩子们，我们要想做好一件事，就要先做好自己的引路人和人生导师，做好四件事：规划自己，约束自己，安慰自己，激励自己。
其实做校长是没有幸福可言的，我经常说“校长不是人做的”，尤其是民办学校的校长，你很难找到幸福的增长点。民办学校校长的“痛”是多领域、全方位的，其中最大的痛便是众口难调。董事会对经济效益的追求，教职员工的自身权益诉求，家长对孩子成绩、能力、素养的个性化、超现状的期望，主管部门、家长对学校安全工作泰山压顶般的零事故标准……如果说中国教育需要在夹缝中寻找出路的话，那么，留给民办学校的“夹缝”就更小了。更要命的是，民办学校必须在市场竞争中赢得自己的空间和地位，你不能敷衍，不能有不发展的理由，因为你要“活下来”！
褚清源：你这么一说，民办学校的校长的确不易。不过，我倒是更愿意听一听你对幸福的理解。
李启书：《哈姆雷特》中那段著名的台词是对民办学校处境最好的解读：“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清扫，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作为民办学校，你只能选择“挺身反抗”，但是这个过程却是极其艰辛的，也是无法言说的。
站在这个角度看，民办学校的“痛点”又恰恰是民办学校“幸福”的增长点。因为我们不需要去关注那些过多的需要，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们要的是“发展”，并将发展成果变成实实在在的实惠，这是解决一切矛盾和需求，调节不同“口味”需求的良方，而发展的出发点与立足点必须是学生和教师，这也是遂外的“真诚”与“懂”的重要表征。在任何时候，我都相信：出发点越是朴素、真实，越容易到达彼岸！只要我们站稳了学生立场、教师立场，老师们自然会找到学生立场、遂外立场。所以，在遂外，教师、学生永远都是第一选择和第一需求！当初，我和董事长在当校长问题上的第一约定就是：教师、学生的利益神圣不可侵犯！
褚清源：好一个“第一约定”，感佩于李校长的立场和决绝。遂外走过十年，在业界备受关注，很重要的一点是，你很好地兼顾了董事会与教师之间的权益。在你看来，民办学校的校长该如何处理好与董事长的关系？
李启书：董事会的利益和教师的权益的确是很难调和的矛盾，作为校长，我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还要想尽办法去解决、去调和，并且不能有任何理由敷衍塞责，不能说董事长不愿意或者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知道，教师的利益我不去争取，永远没有人去争取，更不会有人主动提出为教师解决福利待遇问题。因此，处理和协调“董事会与教师之间的权益”问题，一定要本着“能舍者，天地不弃；既得者，无愧于心”的思想，积极主动地做好教师与董事会之间的纽带、情感的润滑剂，争取到彼此之间的谅解、理解和支持。就好比已婚男士，一定要去面对和调和婆媳关系，不是吗？
调和董事会与教师权益的首要任务是“理念和意识”。作为校长，我们不能挑起董事会和教师、学校之间的矛盾，尽管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是矛盾的。不能推诿，不能和稀泥，要想方设法让董事会明白：学校的第一资源不是校舍，不是硬件，不是理念，不是学生，是教师！这个顺序不能变，这个底线不能破，这是学校进入良性循环的开端，是董事会必须具有的战略性思维。作为一个有远见的、成熟的管理团队，我们要永远把教职工和学生的利益放在首位，要像捍卫领土主权一样坚定而不可动摇。教职员工和学生是学校品牌和品质的保障，是学校效益的保障，只有“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教职工最根本的利益”，学校的效益、董事会的利益才有可能得到保障。董事会和学校只有不断解决教职工最关心、最现实、最直接的利益问题，让发展成果以“看得见的实惠”让全体教职员工享有，教职工才会把学校的发展与自己的利益紧密联系起来，才会有全身心投入的激情和干劲。
就像通用电气集团总裁杰克·韦尔奇说的那样：工资最高的时候成本最低。通常我们只考虑到会计成本，没有考虑到机会成本，没有考虑到人的成本。其实，你给员工吃草，你将迎来一群羊！你给员工吃肉，你将迎来一群狼！老板让员工吃亏，员工就让客户吃亏，客户就让老板吃亏。但是，董事长的这些理念和思想不会自然生长，因此，校长此时的身份应当是“培训师”，是“政委”，要从董事会“利益需求”的角度反复论述“利益”如何产生，“利益”如何最大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长此以往，一定会改变董事会的想法。与此同时，我还得让教职员工看到董事会的改变，将赏识教育的理念发挥到极致。(www.xing528.com)
褚清源：作为校长，你如何做到对上负责，确保董事会的利益不受影响？
李启书：调和董事会和教师权益的前提和保障是“成绩”。彭大将军说过：腰杆不硬，江山不幸。校长的腰杆是什么？是老师的工作表现，是学校的成绩和口碑，是学校的品牌美誉度。老师和校长都得明白这一点。如果学校没有这一系列的“成绩”撑腰，校长又怎会有底气去为教师争取所谓的“权益”和幸福？“成绩”是调和董事会和教师权益的重要前提和保障，也是校长和董事会“亲密关系”的前提和保障。要知道，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调和董事会和教师权益的核心要素是校长的“人品”。校长作为董事会和教职员工之间的利益平衡器，首要的就是自己的“平衡”。我是校长，我是拿着董事会的钱去实现自己的教育憧憬，说白了，不就是人家给我们提供资金、提供平台，让咱们去做试验吗？所以就算吃点苦，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只有这样想，我们的心态才会平和，才不会得“红眼病”。我所说的校长的“人品”指的就是在利益面前经得住诱惑，能够正大光明地为辛勤工作的教职员工争取既得利益，做到问心无愧。“能舍者，天地不弃；既得者，无愧于心”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褚清源：你对职业校长是怎么理解的？你认为，职业校长需要具备哪些素养？
李启书：职业校长应该是专门从事学校经营，护航学校发展，储备学校核心竞争力的专职校长，它不是一种职务、一种头衔，更不是虚荣，它是一份责任，一项使命。这不是唱高调，我觉得这是职业校长的基本素养。如果把当校长看作当官，或者看中的是职业校长的待遇，那么学校的发展将无从谈起，也不可能发展。
做职业校长，首要的就是对教育信仰的坚守，坚持做最专业的教育！这也是职业校长面对的最大挑战，它需要职业校长在资本控制和行政干预中冲破阻碍，实现突围。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地去叠加职业校长的基本素养：
第一，职业校长要有坚定的教育信仰。这是职业校长所有能力效用最大化的根本。因为职业校长肩负的是责任、担当和使命，要想在资本控制和行政干预中找到出路，就要把学校的发展、教师的幸福和学生的成长坚定而坚决地扛在肩上，当作信仰去守护。如果没有教育信仰，我们拿什么去坚守？请记住：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有一个辛劳的身影和一份近乎痴情的坚守。这份痴情，就是教育的信仰！
第二，职业校长要有专业的办教育的能力。职业校长的职业是办教育，是经营教育，所以他必须是教育的守护神，是教育的捍卫者，是懂教育规律的行家里手。在经营教育的过程中，要自始至终将自己置身于教育的世界，用自己的专业态度、专业精神、专业素养和专业操守，让自己经营的教育脱离政治本位和经济利益模式，勇敢地实践眺望远方、面向未来的教育理想和教育哲学。简而言之，就是不跟风、不盲从，不忘初心、不越底线。
第三，职业校长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职业校长在实践自己的教育理想和教育追求的同时，还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要用自己的激情和热情去感染身边的人，去激发教师做学问、做研究的激情和热情，培养和发展教师的育人能力，消弭教师的职业倦怠。而职业校长对于工作的求真务实、爱岗敬业、甘为人梯的精神所折射出的人格魅力是影响力和号召力的重要来源。
第四，职业校长要有宽广的胸怀和气度。包容、理解是一个管理者最基本的德行，委曲求全和面面俱到的求全责备都不可取。教师也是人，跟学生一样，只有我们允许他们犯错，包容他们的不足，接纳他们的暂时不优秀，教师才会大胆创新、锐意进取。只有愉悦、自由的心境，才会让我们的老师创意无限、热情无限、激情无限。
褚清源：你认为自己是职业校长吗？
李启书：我想我离成为职业校长还有很远的距离，我还是喜欢自己作为教师的身份。我经常跟大家说，做管理的，千万不要在做了管理后就忘记自己作为老师的时候对管理者的“抵触”；做老师的，也千万不要忘记自己做学生的时候的感受。作为管理者，我们安排工作，分派任务，一定要让老师们明白做什么、做成什么样，管理者的核心任务是让每一项工作清晰、准确。作为老师，我们给学生布置作业，目的是让学生巩固、掌握知识，或是习得某种能力。管理者也好，教师也罢，我们安排工作、布置作业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成长和发展，不是“分”完了事，也不是宣读“圣旨”。
褚清源：在你眼中，你会怎样描述理想的学校、理想的教师、理想的课堂、理想的教育？
李启书：理想的学校一定是对学生的当下与未来都高度负责的学校，是对在这里工作的教师终生负责的学校，是汇聚美好事物的中心，是一个丰盈、博大、深邃的文化磁场和精神宇宙。一言以蔽之：让每个“同行者”不虚此行！
理想的教师首先要是一个好人，是一本活生生的、蓄满生命智慧的好教科书。理想的教师，要有让三尺讲台展现生命世界无穷魅力的能力；理想的教师，是真真实实地以孩子的成长为出发点和目标的，他会自觉地把每一个学生的成长和未来扛在肩上，并当作自己的最高荣誉。
理想的课堂是为未知而教，为未来而学的课堂。理想的课堂因求知而生，因质疑而生，因思维而生，因体验而生，因成长而生。理想的课堂要有思想的火花，情感的流淌，思维的碰撞；理想的课堂是知识的超市，思维的磁场，成长的历练。
理想的教育不是迎合当下社会，而是开启未来人生的教育；理想的教育是有底线、接地气的教育，是把人的成长和未来真正装在心里的教育，它的一切都是为转变人、发展人、成就人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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