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30年，邓小平与匈牙利的友谊与合作

——邓小平与卡达尔

邓小平：“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太慢也不是社会主义。否则社会主义有什么优越性呢？”

卡达尔：“过去30年匈中两国都经历了许多事情，虽然两国的具体情况不同，存在着差异但是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又有许多问题是共同的。”

卡达尔·亚诺什是前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总书记、主席，1987年10月10日～14日对中国进行了正式友好访问。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匈牙利是改革的先行者和开拓者之一，经过近20年的探索、实践，积累了不少的改革经验。卡达尔作为匈牙利社会主义改革的倡导者，自然赢得了中国人民的热爱，受到了中国政府的隆重欢迎。

十月的北京，秋风送爽，天气格外晴朗，真可谓秋色胜春光。天安门广场、宽广的长安街上鲜花似海、彩旗如云。刚刚欢渡过国庆节和中秋佳节的京城人民又欣喜地迎来了来自多瑙河畔的匈牙利贵宾卡达尔总书记。

卡达尔是中国人民熟悉的老朋友了。五十年代那场震撼全世界的匈牙利事件，给人们留下了难以抹掉的记忆，卡达尔正是在他的祖国危难之际，被委以重任，组成了匈牙利工农革命政府迅速稳定了局势。1957年，卡达尔任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中央第一书记（1985年3月当选为中央总书记）。从此，匈牙利人民就一直在他的领导下，建设社会主义。

这位出身贫苦，早年当过仪器工人，1931年参加匈牙利共产党的老党员，在匈牙利事件平息后，认真吸取了这一血的教训。60年代中期，匈牙利开始全面推行新的经济管理体制改革，改革的目的是要在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基础上，建立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的新的经济管理体制，逐步抛弃50年代照搬苏联那套高度集权的经济模式。经济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在经济领域放宽自由权、主动权，建立有控制的市场经济，搞活企业经营和向西方开放等一系列措施，以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从根本上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卡达尔倡导和推行的匈牙利经济体制改革，对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有过一定的借鉴作用。当时中国许多代表团纷纷出国对匈牙利进行实地考察。我国的报刊、广播也频频传来介绍匈牙利改革的消息。卡达尔的名字与匈牙利紧密联系在一起，作为本世纪匈牙利执政最长的一位政治家，他自然是中国人民最亲密的老朋友了。

世界舆论对卡达尔的这次访华十分关注。不少报刊评论说，这是一次历史性的访问。但这次访问最具历史性意义的内容要数他与邓小平的会见。1987年10月13日上午，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邓小平神采奕奕地来到钓鱼台看望老朋友。钓鱼台国宾馆红灯高悬。当两位具有丰富革命经验的老共产党员见面时，他们紧紧地握手，热烈地拥抱，愉快地回忆起30年前卡达尔两次访问中国时两人会见的情景。

1956年9月15日中国共产党召开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卡达尔率匈牙利代表团出席了我党的八大会议。邓小平在党的八大会议上作了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这是卡达尔第一次见到邓小平。邓小平在报告中针对当时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出现的问题，深刻地、精辟地阐述了党的领导、群众路线，民主集中制等问题，尖锐地指出了执政党在社会主义和平建设时期，面临着的许多新的复杂的问题，这给卡达尔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卡达尔在大会上向中国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中所取得的伟大成果表示祝贺。

1957年9月27日，卡达尔第二次来到中国，是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庆节活动。由于刚发生不久的匈牙利事件的原因，匈牙利贵宾受到了中国政府格外隆重而盛大的欢迎。当卡达尔等匈牙利贵宾乘坐的巨型喷气专机徐徐着陆时，欢迎的群众中鼓掌声、欢呼声响彻云霄。刘少奇委员长和周恩来总理走到飞机面前，在一片欢呼声和军乐声中同走下飞机的贵宾一一握手。卡达尔在周总理的陪同下，检阅了仪仗队。周总理致词欢迎匈牙利政府代表团。卡达尔在机场上答谢说，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伟大中国的土地，来到了古老的首都北京。我们不会忘记在匈牙利人民最困难的情况下，中国人民在道义上、政治上和物资上的支援。国庆节前夕，周恩来总理在北京饭店举行盛大的国庆招待会。应邀出席招待会的有来自世界五十多个国家的外宾，卡达尔等贵宾被请上了主席台就座。

10月1日，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盛大阅兵和50万人的大游行庆祝国庆。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天安门城楼更加显得辉煌壮丽。城楼正门上悬挂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广场正南竖立着孙中山的画像，它的东西两侧红墙前竖立着马恩列斯的画像。广场前一万名工人以红花作底，用黄花组成“国庆”两个大字。卡达尔在天安门城楼上，荣幸地被安排站在毛主席身旁，在那次访问期间，以卡达尔为首的匈牙利人民共和国代表团全体人员还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在那次接见中，他第二次见到了邓小平。卡达尔在访问期间，还参观了中国的许多地方，访问了国家机关、社会设施、工业企业、农场和文化机构等。卡达尔受到的这些特殊待遇，充分表达了中国人民对匈牙利人民的友情和国际主义的支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从那以后到1987年10月他们第三次见面，整整30年过去了。当年还算得上中年的两国领导人，这时已进入人生的高龄时期。卡达尔更是显得苍老了许多。不过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显示出一种坚毅、倔强的性格。两位领导人为再度重逢而感到格外高兴。邓小平对暌违三十年之后重访中国的卡达尔感慨地说：“过去的问题一风吹”。卡达尔则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匈中关系有美好而可靠的未来。”针对两党两国历史的许多经验教训，邓小平对卡达尔严肃地说：“回顾我党的历史，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在纠正‘左’的错误之后取得的，其标志是遵义会议纠正了王明的‘左’的错误，确立了毛主席的正确领导。在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和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毛主席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践结合得很好，这是我们经验中正确的方面”。他说，中国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错误主要是“左”。新中国成立以后，前7年发展是健康的，从1957年下半年开始，实际上违背了八大路线，完全脱离了客观实际，“文化大革命”走到极端，“左”的错误时间之长，差不多近20年。这给我们带来了教训。邓小平吸了一口烟，变换了一下姿势接着说，从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制定了一系列新的方针政策，这些方针政策归根到底就是恢复和坚持毛泽东同志提出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根据这条思想路线来探索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我们现在干的事业是全新的事业。

卡达尔十分用心地听着。邓小平的一番话使他深切地感受到，过去30年匈中两国都经历了许多事情。虽然两国的具体情况不同，存在着差异，但是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过程中又有许多问题是共同的。(www.xing528.com)

大家都知道，匈牙利是个土地面积小、资源贫乏、国内市场狭小的国家。虽然它的农业基础较好，但工业基础薄弱，国家建设所需要的能源、原材料都要依靠进口，产品主要依靠出口。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一直是摆在匈牙利共产党人面前的一个难题。

震惊世界的匈牙利事件发生后，作为匈牙利共产党第一书记的卡达尔认真总结了惨痛的教训。他认为搞社会主义一定要考虑本国的具体实际情况。匈牙利的实践已经证明50年代的老办法不行了，必须摒弃过去那种教条主义的“左”的错误做法，需要寻找新的道路、积累新的经验，采取科学的、明智的办法治理国家、重建匈党。作风民主、求实、不走极端的卡达尔上台后，在经济上调整了国民经济发展方针，纠正了盲目发展重工业、轻视轻工业的错误做法，采取压缩基建投资、降低积累比重等措施，大力发展农业，重视消费品工业的发展。在发扬民主上，他认为社会主义民主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社会主义民主就是要让群众参与决策，因而他高度重视恢复和重建多种联系群众的渠道，发挥工会和爱国人民阵线的作用，尽可能地团结更多的人。他把拉科西当年的口号：“谁不同我们在一起，就是我们的敌人。”改为“谁不反对我们，就和我们在一起”。他尊重匈牙利人民的民族感情，并注意疏导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在国内形势逐渐稳定之后，以卡达尔为首的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决心改革在50年代按照斯大林模式建立起来的经济体制。匈牙利的经济体制改革是早在60年代中期开始的。匈党采取循序发展、小步前进的方针，主要措施是在公有制基础上把计划管理与商品货币关系、市场机制的作用结合起来，充分利用各种经济调节手段，把国营企业搞好，如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使企业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经济实体。这些措施有力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1968—1973年匈牙利国民经济以平均6%的速度增长，人民消费水平以每年5～6%的速度提高，同时，整个经济结构也得到了改善。这一时期是匈牙利经济改革的“黄金时代”。

但是，从70年代中期起，由于国际经济形势的变化，匈党没有及时调整国内经济发展战略，外债太高以及国内经济改革同经互会体制的矛盾等原因，从而严重影响了匈牙利经济的正常发展，匈牙利经济陷入困境。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匈党经过反复酝酿，1984年匈牙利党中央提出了新的一轮改革设想。然而改革新措施并没有使匈牙利经济出现好转。到了80年代后期，经济形势更加恶化。国民经济持续低速增长，外债总额人均负债二千美元，物价上涨，人民生活水平下降。这时，社会上许多人不再认为改革是经济步步繁荣、生活不断改善的象征，而仅仅是通货膨胀、失业、物资短缺和社会风气败坏。这样一来，新的一轮改革就陷入了新的更加严重的困境。

随着经济形势的日趋恶化，群众不满情绪也日渐增长，政治上的不稳定因素随之增长，社会矛盾激化，党的威信下降。卡达尔认为，匈牙利近20年的经济体制改革走上了一条充满困难、有时甚至是坎坷的、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从那时起，匈党就一直感觉到生活不断提出一些等待解决的新问题，而且是一些按老框框无法解答的问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第三次来到中国。卡达尔对1978年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历史性的全会，能面对现实，制定新的、正确的政策表示赞赏。他想最后亲眼见见这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大国，最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变化。

1987年10月，当时的中国即将召开党的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大会将总结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改革开放的实践经验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创造性的理论概括阐述我国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一十分重要的问题，以不断深化对社会主义的再认识。卡达尔认为两国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都面临着共同的或类似的问题，目前都在根据各自的具体情况进行社会主义改革，因此，匈中两党之间交流经验是非常重要和有益的。

邓小平说，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怎么搞，我们经过多年的思索，认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太慢也不是社会主义。否则社会主义有什么优越性呢？社会主义发展生产力，成果是属于人民的。就中国来说，首先要摆脱贫困，我们的分配原则，是按劳分配，我们的目的是共同富裕。我们的任务是发展生产力。我们要加快社会主义建设，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我们要改革，要寻找我们应该走的道路和步伐。改革涉及政治、经济等所有领域。我们设想改革分三步走，现在第一步的目标已经达到，这增强了我们的信心。我党的十三大将加快改革的步伐。不仅加快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要提到日程上来。邓小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走过的道路是曲折的，错误是难免的，但我们力求不犯大的错误。

卡达尔也向邓小平介绍了匈牙利自60年代以来改革的情况。他说，只有改革才能把社会主义事业推向前进。我们坚持从实际出发建设社会主义，不搞教条。

邓小平对卡达尔的话表示赞同，他强调说，关键是：第一，我们都坚持社会主义，坚持社会主义道路，也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第二，我们都按自己的不同特点走自己的路，不能照搬外国模式，更不能丢掉自己的优越性。他坚持他在八大会议上曾阐述过的观点。他说，共产党的领导，民主集中制都是我们的优越性。我们的党政要分开，要有制约，但无论如何也是党的领导。总之，我们要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坚持四项基本原则。

卡达尔极为欣赏中国领导人所强调的在实际活动中，把改革和开放政策及坚持社会主义建设的四项基本原则，看作是相辅相成和不可分割的部分。

在谈到这次访问感想时，卡达尔说，三十年之后他再次来到中国，他为匈中两国各个方面的关系都得到了恢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匈中两国虽然幅员、人口等具体情况不同，但面临的不少问题是相同的。改革是我们共同的事业，我们都在加速改革。中国对匈的改革感兴趣，但我们的经验有正反两个方面。我们也高度评价中国改革的经验。社会主义中国的发展不只是中国人民的事业，而是每一个拥护社会进步的人的基本利益所在。他希望中国在社会主义道路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卡达尔回国后不久，匈牙利发生剧变，标志着卡达尔时代的结束。但是邓小平与卡达尔这次会见时有关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对话却发人深省、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