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最首悟的书《星子的存在(星子が居る)》。它带给了我全新的体验:在一册书中流动的时间,竟可以慢到如此。那是恬静地渐渐流过的惬意时间。我想慢悠悠地读它,我也只能慢悠悠地读它。如果借用沃尔夫冈·萨克斯(Wolfgang Sachs)所提出的概念——动(moving)与停(staying)来说的话,这就是一本主要关于“停”,还有少少的一点关于“动”的书。
它是一本关于星子——这位患有多重残疾的智力障碍者二十年间的成长记录;同时,它也是由这个包括父亲最首悟在内的家庭,所写就的慢悠悠“共生”之旅的编年史。
就像萨克斯所说的那样,我们身处的时代,是一个被“动”附体的时代。在此,“停留”的价值似乎已经一跌到底了。“共生”一词遭到了滥用,这使它现在听来显得很陈腐。不过,所谓的“共同生活”,本来就是一种与“停留”相关的技艺(art)与智慧。人们越是去“动”,“共同生活”就会变得越困难。因此,“停留”需要花费时间;而“共同生活”,则会花费掉更多的时间。
当然,我们不可能只停在那里不动。就连星子,也在慢悠悠地活动着。因此,我们也得一边学习这种缓慢,一边动起来;一边共同生活,一边动起来。
在“slow”这个英文单词中,亦包含着别的意思。举例来说,就像词组“slow witted(愚蠢)”一样,“slow”也有“脑子笨”、“理解慢”等意思。我想仿照着“slow witted”,使用起“slow knowledge(慢知识)”这个表达方式来。并且我还想说,所谓的“慢知识,慢智慧”,其实是非常卓越的智慧之一。轻薄的知识,只会在竞争速度、效率、数量与机动性上做文章。而慢智慧,则与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种在大地中深深扎下根系,在舒缓充裕的时间中逐渐成熟起来的、品位典雅的智慧。首先,有谁在什么地方证明过,慢的东西比较下劣了?日语中说的“知恵遅れ(智力障碍,智力发育迟缓)”,也许亦能算作是“慢知识、慢智慧”的一种吧。因此,我想试着用“迟慧”一词来对应“slow knowledge”这个表达。
据温德尔·贝里,我们的智能可以分为两个部分:追求“创新(innovation)”的部分,与以“熟悉(familiarity)”为基础的部分。前者对“现在我不在哪里”抱有兴趣,希望能够发现尚未到过的地方;而与此相反,后者则对“现在我在哪里”抱有兴趣,并试图了解自己当下的所在。贝里感叹道,我们这个科学技术文明的时代,一直以来仅偏重于其中第一种的智能了。的确,我们似乎被“革新”的幻象所蛊惑,进而忘却了那曾经被文化养育而成的“停留者的迟慧”了。
“只要生命一息尚存,基于熟悉感的智慧就会向着更广泛、更深沉的方向无限发展。经验的无限性,并非存在于创新之中,却存在于熟悉里”[温德尔·贝里,《生命是一个奇迹(Life is a Miracle)》]。
在减法的最后,人们非得如此自问不可:
为什么 我们 不得不(www.xing528.com)
忙忙碌碌地活过 没有自己登场的人生?
“一定要慢悠悠地过活才行。”
天空这样说。树木这样说。风也这样说。
长田弘,《人生的短暂与丰饶(人生の短さとゆたかさ)》
[1]适用技术,appropriate technology。
[2]美国政治学家、评论家。居住于日本。
[3]“迟慧”,作者的自造词。在日语中与“智慧”一词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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